萧武的脑子难得地卡壳了。
如果沈长乐只是来攀交情拜长辈,他刚才那番话虽然重,但占着礼数大义。
可现在……人家是来“算账”的?
还是以受害者的身份?
这……这让他刚才那番义正辞严的“礼数论”和“擅闯论”,瞬间显得有点……自作多情,甚至无理取闹?
萧武生平第一次在执行护卫任务时感到了棘手和一丝……窘迫。
他硬着头皮,喉头滚动了一下,最终还是转身,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神情,叩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,声音低沉地禀报。
门内隐约传来水声和几句模糊的对话。
片刻,萧彻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:“让她进来。”
吱呀——
门开了。
萧武侧身让开,对沈长乐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动作略显僵硬,看向她的眼神复杂极了,充满了不可思议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——这姑娘胆子是真大!。
旁边的关东海则如蒙大赦,赶紧上前一步,脸上堆起比刚才更热络的笑容,连声道:“沈小姐,快请进!老爷等着您呢!”
那殷勤劲儿,仿佛沈长乐是什么贵客临门。
金月华如遭五雷轰顶!
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那双漂亮的杏眼,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狠狠掐进了身旁陈嬷嬷的胳膊,留下深深的月牙印!
进去了!
她真的进去了!
凭什么?
关东海那谄媚的样子!
萧武那复杂又不得不让路的神情!
还有萧彻那一声“让她进来”!
凭什么沈长乐能获得这样的“殊荣”?
那股被对比出来的、如同岩浆般滚烫的羞耻感和嫉妒,瞬间将她吞噬!
……
沈长乐坦然步入房内。
萧彻并未起身,依旧坐在窗边的圈椅上,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。
他已换下外袍,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家常直裰,领口微敞,几缕墨发还带着沐浴后的微湿,随意垂落,更衬得他身姿挺拔,气质在冷凝如渊之外,又添了几分慵懒的压迫感。
房内陈设极简,却无一不精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沉水香和皂角的清爽气息。
“沈小姐当真是来拜我这个长辈?”萧彻抬眸,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落在沈长乐身上,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。
目光在她身上逡巡。
沈长乐今日的打扮,在见惯了绫罗绸缎、珠围翠绕的萧彻眼中,实在称不上精致。
一件半新不旧的湖绿色细棉布交领上襦,配着素色马面裙,料子也只是寻常乡绅家小姐惯用的织花棉布,头上除了一支简单的银簪,别无饰物。然而,就是这般朴素的穿着,却因她挺直的背脊和坦荡的目光,透出一种干净利落、不卑不亢的气质。
她的长相也非江南推崇的杏眼桃腮、弱柳扶风之美。
眼睛不算大,却黑亮有神,此刻正迎着他的审视。
嘴唇略有些丰润,天然带着点倔强的弧度。
肤色还算白净,但比起传说中的欺霜胜雪,似乎又差了点火候。
五官拆开看或许平平,但组合在那张表情生动的脸上,竟有种奇异的、带着点野性的吸引力。
尤其是此刻她这副“我是来办正事”的认真模样,与那些矫揉造作或战战兢兢的闺秀截然不同。
“晚辈给萧五老爷请安。”沈长乐换上恭敬的语气,依礼福身,“得知长辈在此,特来问候,全了晚辈礼数。”
姿态无可挑剔。
“呵,”萧彻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,显然不信这套说辞,“沈小姐倒是会算账。拜见长辈是假,来讨债才是真吧?区区一个老奴的腿,也值得你亲自登门?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无形的压力。
“此言差矣。”沈长乐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,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浅淡的、近乎“无辜”的笑意,“赵嬷嬷虽只是个奴才,但也是我的奴才。她的腿,是因萧五老爷的命令而断的。这笔账,自然要算在萧五老爷头上。汤药费、伺候的人工钱、耽误的行程损失……林林总总,每日耗费颇巨。萧爷家大业大,想必不会赖我这小女子这点银子吧?”
她语速不快,条理清晰,字字句句都在理,竟让人一时难以反驳。
萧彻看着她那张不算绝色,甚至可以说在江南美人堆里略显另类的脸——眼睛不算大,却黑亮有神,此刻闪烁着狡黠的光芒。
嘴唇略有些丰润,此刻正微微上翘,带着点挑衅的意味。
但奇异地,组合在一起,配上那股子不卑不亢、甚至敢和他针锋相对的劲儿,竟有种格外生动的吸引力。
尤其是她此刻这副以理服人的敲竹杠,那狡猾模样,与那些只会战战兢兢或谄媚讨好的闺秀截然不同。
“呵,”萧彻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波动,“沈小姐这算盘打得精妙。依你看,该赔多少?”
沈长乐早有准备,报出一个绝对高于实际花费数倍的、堪称“狮子大开口”的数字。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