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礼台的崩塌比预想中更快。
苍白巨石上的铭文寸寸碎裂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悲鸣。
那道法果的光芒湮灭之后，原本苍翠的小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，扭曲的枯枝像是死而不甘的尸体。
穹窿顶部开始不断的向下掉落碎石，地面剧烈的震颤着。
混乱达到了顶点。
在场的修士们惊恐地尖叫，到处奔逃，试图寻找到能够逃离这处绝地的方法。
而在这一片天崩地裂的景象中，池睿仿佛与周遭的混乱隔绝了。
他跪在崩塌祭坛的边缘，怀中紧紧抱着那具已然冰冷的卫焉的尸体。
他不相信。
即便卫焉就死在了他的面前，他仍然无法相信。
池睿那双总是带着讥诮的眼睛，此刻空洞得吓人。
他一遍遍地用手，颤抖的擦拭卫焉脸。
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，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。
即便那张脸上，并不存在污迹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，还有一抹……无助。
为什么死的会是她呢？
他想不明白。
明明前一刻，她还怯生生地抓着他的衣袖。
明明他已经警告了林晟。
明明他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。
可转眼之间，就变成了这样，林晟当着他的面，杀死了他最想保护的人。
池睿说不上来，现在是难过卫焉之死多一点，还是愤怒自己无能多点。
他只知道，自己很痛。
心痛的无法呼吸。
滔天的悔恨和蚀骨的痛苦几乎将他撕裂。
先前献祭珍爱之物，半片魂魄剥离时，都未曾让他如此刻般感到痛苦。
他很想努力安慰自己，他失去的仅仅是一个可能带来好运的工具。
可脑海里翻涌的一幕幕，却全是在血路里他跟卫焉相处的画面。
有小机智的她，像小动物提防自己的她，意外精神坚强的她，还有……在危难下，背着自己一步步走出血路的她。
卫焉跟从前所有遇到过的人都不一样。
罗生殿根本养不出这种不争不抢性格的人。
对池睿来说，稀罕的就像是一缕出现在夜晚的微光。
只是，转瞬间就被掐灭了。
“林晟……青云派……”
池睿的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，眼中爆发出近乎实质的怨毒。
他会永远记得这笔血债。
让他们感受自己此时的痛苦。
周围的罗生殿修士们，看着状若疯魔的池睿，又看看正在崩溃的祭礼台和消失的道法果，脸色都极其难看。
计划彻底失败了！
多年谋划，就这样付诸东流！
而这一切，似乎都源于池睿招惹来的那个青云派女弟子。
不少人看向池睿的目光，都带上了隐晦的埋怨，但慑于赤血尊者的威名，无人敢上前指责。
就在这时，一股令人心悸的恐怖威压陡然降临！
空间仿佛凝固，连崩塌的碎石都滞缓了一瞬。
一道赤红色的身影，如同撕裂空间般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片混乱的穹窿之中。
来人身着繁复的血红长袍，黑发赤赤足，足尖悬停在地面约三寸的高度。
她的面庞被一层朦胧的血光遮掩，看不清具体样貌，但当被她的视线掠过，无论是罗生殿弟子还是其他修士，都仿佛被无尽的血海吞噬。
瞬间如坠冰窖，神魂战栗。
赤血尊者，她来了。
赤血尊者的目光，首先落在彻底毁坏的祭礼台上，在那枯萎的小树残骸上停留了一瞬。
周围罗生殿的修士们立刻跪伏在地，颤声请罪。
“尊者，道法果……毁了！是属下等无能……”
赤血尊者却没有如预料般勃然大怒。
她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视线转向了场中唯一没有因她而跪倒的人。
她的血脉后人，池睿。
赤血尊者一眼就看到了池睿怀中那具女尸，目光触及了池睿失魂落魄的模样时，血光后的眉宇，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。
她足尖轻点，如没有重量般，飘至池睿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池睿感受到那令他又敬畏又恐惧的气息，眼底里终于产生了些微的波动。
他抬起头，嘴唇翕动，“姑祖母……”
“她，死了。”
池睿声音破碎，像是终于找到家长的孩子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和无助。
赤血尊者沉默了片刻，“你并未遵守我的命令，贸然闯入了血路，九死一生，连魂魄都伤掉了半片。”
“可你想对我说的，却只有这点吗？”
池睿一僵，心虚的想要低下头。
可赤血尊者却叫住他，“把抬起头来。”
她的声音依旧平淡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敢让人反对的魔力。
池睿当即僵硬在原地，不敢错开目光。
“你来告诉我，发生了什么。”她的语气并非质问，更像是一种引导。
池睿斟酌了一下字句，尽可能将事情经过，没有带个人立场的说了出来。
只是涉及到了最重点的道法果被毁部分，他难免多言了几句林晟的挑衅，当着他的面杀死了卫焉，以及后来破坏了祭礼台。
赤血尊者顿了下，收回了神识。
“我并未感知到他。要么已死，要么……已经离开了血路。”
池睿愕然，“可是，血路通道不是只有您能开启……”
在赤血尊者的目光下，池睿又立即噤了声。
他再是悲痛，面对姑祖母时候，也还是害怕的。
赤血尊者道，“打破界域的法门，又不是只有我懂。只要有界珠，此方天地，还不是随意进出。”
池睿像是才记起此事。
越发咬牙切齿，“是了，回收界珠的任务，便是交给了青云派。”
“是他！！”
“林晟，他早就有此谋划！姑祖母，只靠他一人只怕难做到此事，一定要严查他背后的宗门。”
赤血尊者静静地听着，末了，才淡淡开口，“查了，然后呢？”
池睿咬咬牙，明知自己已经有了私心，还是顶着赤血尊者的威压，开口道，“让灭青云派满门！总得让他们知道，戏耍我宗的代价！”
“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，无需我宗直接动手，光是有我宗出面证明结盟，就能叫青云派在千山百宗之中无立锥之地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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