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丧虽除,但皇家自有更严苛的礼制约束。公主、郡主们需守孝一年,不得参与宴乐游嬉。因此,往年上巳节最引人注目的那些金枝玉叶,今年一个也未露面。东郊踏青的游乐场中,身份最尊贵、风头最盛的女孩儿,一时间竟成了忠勇侯府的千金——林昭昭。
她本就容貌出众,今日又特意盛装打扮,一袭红衣在翠柳碧水间格外耀眼。所到之处,自然吸引了无数或艳羡、或探究、或好奇的目光。不少世家公子有意无意前来搭讪,闺秀们也多主动结交。就连先前与她有些过节的秦姑娘,远远瞧见她的身影,也脸色微变,拉着同伴匆匆避开了,显然是不愿在此时触其锋芒。
然而,这众星捧月般的“风头无两”,并未给林昭昭带来丝毫欢愉,反而让她觉得愈发乏味与疏离。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奉承、寒暄、刻意结交,在她听来都空洞无比。
趁着一处曲水流觞游戏暂歇,众人分散活动时,林昭昭寻了个相对清静的临水亭阁,与顾宣、顾莲兄妹坐下歇息。李鸿与林海风则在不远处与几个相识的年轻子弟闲聊。
林昭昭捧着温热的茶杯,状似随意地将话题引向了顾宣此前的北地之行。顾宣学识渊博,口才也好,便娓娓道来,将沿途风土人情、见闻趣事一一细说。
林昭昭含笑听着,适时提问,引导着话题。终于,在一个合适的间隙,她仿佛不经意地问起:“可曾听过关于……绣衣使指挥使齐大人的事?听闻北境近来颇不太平。”
顾宣闻言,放下茶杯,面上笑容稍敛,沉吟片刻,方道:“确有所闻。此事在北地传得沸沸扬扬,版本颇多,但核心大致相同。”他措辞谨慎,显然知道此事敏感,“皆言齐指挥使在冰河之畔,与已退位的北蛮皇帝及其随从遭遇,爆发冲突。最终……赫连斥勒与其一名女伴身亡。此事在北境诸部中引起不小波澜,多有非议。”
他的叙述,与林昭昭之前听到的流言大差不差,依旧是虐杀、激起民愤那一套。甚至因他亲历北地,讲述时语气中带着几分对边衅再起的隐忧,使得这说法听起来更添了几分真实性。
林昭昭心一点点往下沉,但面上不露分毫,只是微微蹙眉,仿佛也在忧心边事。待顾宣说完,她才用更随意的口吻,仿佛只是好奇地追问:“哦?那……齐指挥使如此激战,可有受伤?”
顾宣看了她一眼,眼神平静,摇了摇头:“关于此点,众说纷纭。有说指挥使也受了伤的,也有说绣衣使精锐尽出,以少胜多,指挥使武艺高强,并未受伤。我在北地时,并未亲见,也难辨真伪。不过,”他顿了顿,“以齐指挥使之能,想来即便有伤,亦无大碍。”
林昭昭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。
林昭昭又强打精神与顾宣兄妹闲聊了片刻,看了一会儿水边的歌舞,林昭昭便以有些乏了为由,提出先行回府。顾宣兄妹也未多留,体贴地送她至马车旁,约定改日再聚。
马车缓缓驶离东郊那片喧嚷的踏青地不远,隐约还能听到随风飘来的丝竹笑语。车轮碾过春日松软的土路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林昭昭正倚着车壁出神,脑中混沌一片,对窗外的热闹与车内的寂静都置若罔闻。
突然,马车猛地一顿,停了下来。惯性让她身子微微前倾。
几乎是同时,骑马护在车旁的李鸿迅速策马靠近车窗,压低声音,带着难以抑制的惊诧与一丝紧绷,对车内急声道:“昭昭!是福安和铜绣三八七!是齐王府的马车!”
齐王府的马车?!
林昭昭倏然从混沌中惊醒,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。她猛地直起身,半个人探出车窗,循着李鸿示意的方向望去——
果然!
一辆通体乌黑、却在关键部位鎏着暗金云纹、显得异常奢华而低调的宽大马车,不知何时,竟好巧不巧地、正正地停在了她这辆马车前方的路中央,恰好挡住了去路。
驾车之人,赫然便是许久不见的福安和三八七!两人今日皆穿着齐王府侍卫统一的灰色暗纹锦袍,腰佩短刀。三八七依旧是不苟言笑,目不斜视。而福安,正转过脸,对着她这边,笑得见牙不见眼,满脸的褶子都舒展开来,甚至还抬起手,悄悄地、幅度极大地指了指他身后的紧闭车门,嘴唇夸张地做着“主子”的口型,却未发出半点声音。
几个月了!
杳无音讯,闭门不见,任由流言蜚语将她淹没,让她在担忧、猜疑中煎熬了几个月!
如今,却用这种方式,在这大庭广众、众目睽睽之下,如此招摇、如此突兀地拦住她的去路?!
一股混杂着长久压抑的委屈、瞬间点燃的怒火、以及被戏弄般的羞愤,如同火山熔岩,轰然冲上林昭昭的头顶,烧毁了她所有的理智与矜持。
“齐曜!!”
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是如何动作的,只觉得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热血上涌,整个人已不受控制地、猛地推开车门,跳下了马车!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