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开始,楚翎曜很害怕柜子。
小时候,只要他一犯错,就会被容妃关进柜子里。
檀木打造的柜子,刚好能装一个五岁的孩子。
柜子由皇家工匠打造,卯榫结构,严丝合缝,保证一丝光线都照不进来。
只要上锁,里面漆黑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。
虽然淡淡的檀木香气很好闻,容妃还会专门在里面放上熏衣物的香料,但,在幼小的九皇子心中,地狱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。
容妃说了,她一没打,二没骂,只是把人关进去反省。
柜子里安静,没有外人打扰,小秋还能静下心来复习太傅布置的功课。
不像皇后,动不动就用戒尺惩戒太子,德妃倒是不用戒尺,背地里让三皇子罚站。
她是后宫最仁慈的女人,也是最善良的母妃。
她做的一切,都是为了楚翎曜好。
刚被关进去的时候,楚翎曜很害怕,总是哭,哭得越久,就被关得越久。
一开始,宫女还会偷偷打开门,给他喝水,吃点心,放他去恭房。
后来被容妃发现,他便出不来了。
憋不住尿,只能尿身上。
饿了,渴了,也只能忍住。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他开始吃得很少,也不怎么喝水,害怕忽然又被母妃关进柜子。
刚开始,他还能在柜子里站立,随着身量渐长,他只能蜷缩在柜子里。
渐渐地,他不哭了,也开始适应黑暗。
不知从何时起,他爱上了黑暗。
在黑暗里,他感到安心。
有时候惩罚结束,耀眼的日光照进来,他反而觉得刺眼。
他变得沉默寡言,拒绝与任何人交流。
怕平时话说得多了,再次进入黑暗之后,会不适应。
不如一开始便保持沉默。
皇帝疑惑:“小九小时候挺活泼,怎么越大越沉默寡言?”
容妃天真地笑起来,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:“小九这是随了陛下,这孩子从小就沉稳,就跟陛下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。”
其他皇子在这个年龄,天性活泼好动,就只有小九,小小年纪便像个成年人般稳重。
夏文帝的母妃只是一个小宫女,五岁的时候,被抱到了无所出的太后身边养着。
皇帝从小便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。
楚翎曜因为沉默寡言,得到了皇帝的偏爱。
他不爱闹,也不爱笑,总是默默地站在阴影里。
他功课很好,几乎过目不忘,比很多年长皇子还优秀,常常得到太傅夸赞。
皇帝赞他:“大智若愚,纳言敏行。”
容妃说,这都是她的功劳。
楚翎曜刚满十五便接管了锦衣卫,成为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儿子,大权在手。
可是,在这个孝道大于天的朝代,他依然受制于容妃。
......
“殿下为什么喜欢柜子?”苏舒窈的声音再次响起,打断了回忆。
楚翎曜身材高大挺拔,却完美地和黑暗融为一体,昳丽的五官潜藏在墨色里,好似蛊惑人心的妖。
“本王的事,你少管。”
声音冷漠、冰凉,带着一股浓浓的抗拒。
他拒绝和她分享心底的秘密。
看似在抗拒,可是事实却恰恰相反。
是他主动找来的,是他主动接近的。
他像一个矛盾体,一边接近,一边抗拒。
一边说着不要,一边却不受控制地藏身在她的衣柜里。
天塌下来,都有他的嘴硬顶着。
意识到这一点,楚翎曜烦躁地咬了咬牙龈。
起先他是想杀她的。
他杀人很有原则,不会让她简简单单地死去。
他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猎人,尽情地玩弄猎物,让其崩溃、疯癫、恨不得自行了断。
就像他玩弄诏狱里的阶下囚。
一个弱小的女子,轻易就会被他玩弄于鼓掌,他会布下天罗地网,让她无处可逃。
可是,当他拿着带血的刑具、凶神恶煞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,她只要一个吻、一个拥抱、一个牵手,便能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的恶意。
脑中恶意消减,身体却充满愤怒。
就像现在,胸腔的怒火找不到发泄的出口,一路往下窜。
他从一块冷漠的冰,变成了炙热的火。
即使身处黑暗,依然熊熊燃烧。
仿佛......被玩弄的人,成了他......
苏舒窈伸出手,小心翼翼将人牵在手里:“那我不管,殿下先出来好不好?”
楚翎曜的手再次被苏舒窈紧紧牵住。
苏舒窈想把他从黑暗里拉出来。
楚翎曜没有动。
意识到攻守之势的变化,楚翎曜站着不动,以保留最后的体面。
他不会让这个女人得逞。
苏舒窈放弃将人拉出来,她没有松开对方的手,往前一步,钻进了立柜。
“那我陪九殿下。”
既然九殿下不肯从黑暗里出来,她愿意和九殿下一起感受黑暗。
高大的立柜站一个人绰绰有余,挤了两个成年人,便显得逼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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