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未散时,田守田的棉靴就碾碎了村口的霜花。
工作组的蓝布棉大衣在雪地里晃成一片,他扯着嗓子喊:
“林英!县革委会的同志都在这儿看着呢!三日后要是秧苗蔫了,这雪窑必须拆!”
呼出的白气撞在冻硬的帽檐上,结出细小的冰珠。
林英正蹲在雪窑口给秧苗裹草绳,闻言直起腰。
她戴的鹿皮手套沾着湿泥,指节因长久弯腰有些发僵——
昨夜空间里的金纹又往药田深处钻了三寸,泥土软硬度刚好能攥成不松散的团,她便连夜让春芽儿挑了最壮实的秧苗,根须上都裹了核桃大的温湿壤。
“田站长要看实证,那就去旱岭坡。”她拍了拍手套上的碎冰,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攥着笔记本的县干事,“十年九旱的地,土硬得能硌断犁头。要是冰育秧在那儿活了……”
她顿了顿,喉间溢出极轻的笑,“您再骂我变戏法也不迟。”
田守田的脸涨成紫茄子。
他踹了脚旁边的空箩筐,铁皮撞在冻土上发出闷响:“走!我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!”
旱岭坡的风刮得人脸生疼。
陈默把棉帽压到眉骨,蹲下身用铁锨敲了敲地面,铁锨头磕出白印,土块崩起来砸在裤腿上,“这儿去年清明我来帮着犁地,犁耙断了三根。”他转头看林英,睫毛上沾着细雪,“你确定?”
林英没说话,弯腰捡起块土疙瘩。
土块硌得掌心生疼,她却笑了:“就因为硬,才叫实证。”她冲春芽儿招招手,“开始吧。”
春芽儿早把秧苗揣在怀里焐着,此时像捧鸡蛋似的捧出来。
每株秧苗的根须都裹着深褐色的温湿壤,林英捏了捏那团土,触感像刚化冻的河泥,“埋深半寸,根土别散。”
田守田抱着胳膊冷笑:“装神弄鬼。”可当他看见林英亲手挖开冻土,铁锨下去只裂开细缝,她竟直接用戴皮手套的手去抠,指节在冰缝里泛出青白,他的冷笑慢慢僵在脸上。
日头爬到树顶时,二十株冰育秧整整齐齐立在旱岭坡。
陈默蹲在最后一株旁,钢笔尖在本子上沙沙响:
“时间:三月初七辰时;地点:旱岭坡;环境:无降水,地表温度-3℃;秧苗状态:根裹温湿壤,埋深5厘米……”
他抬头时,镜片上蒙了层白雾,“英子,这样够吗?”
“够。”林英搓了搓冻红的手,目光扫过田守田发青的脸,“三日后,辰时。”
头两日,春芽儿裹着破棉袄蹲在旱岭坡。
他带的玉米面饼子冻成了石头,就着雪啃两口,拿小木棍在每株秧苗旁划道儿做标记。
第三天清晨,他扒开覆盖的干草时,手指突然抖得握不住木棍,最边上那株秧苗的叶尖,挂着粒晶亮的露水珠。
“林姐!林姐!”春芽儿的喊声响彻整个屯子。
他跑过雪地时,棉鞋踩得雪壳子咔嚓响,鼻涕挂在嘴边都顾不上擦,“苗活了!真活了!我量了,最高的长了两寸!”
林英正给娘煎药,药罐“咕嘟”一声翻泡,她抓了块布包着药罐就往外跑。
陈默跟在后面,围巾被风吹得缠到脖子上。
等他们跑到旱岭坡时,田守田正蹲在秧苗前,手指悬在叶尖上方不敢碰。
“叶尖有露。”雪窑婆拄着拐棍挤进来。
她的蓝布围裙洗得发白,此刻却颤巍巍蹲下去,枯树皮似的手轻轻碰了碰秧苗,“这露是苗自己吐的。”
她突然抬头,眼眶红得像浸了血,“我守了四十年地,旱岭坡的土啥德行我清楚,往年这时候,草芽子都不敢冒头!”
人群里响起抽气声,几个上了年纪的猎户扒开土,露出裹着温湿壤的根须,温湿壤还是软的,像春天的泥,而周围的冻土依然硬得硌手。
县干事的钢笔尖在本子上戳出洞,抬头时眼睛发亮:“这土……能保水?”
田守田猛地站起来,棉裤膝盖沾着泥:“偶然!定是去年下过场透雨,地气还没散!”他转身要走,却被陈默拦住。
陈默的围巾滑到肩上,露出领口的蓝布衫,“田站长,您女儿田小菊前日咳血送县医院,病历上写‘肺燥阴虚,需清热养阴’。”
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,“县医院赵德海老先生说,全县只有冰心莲能治。”
田守田的脸瞬间煞白。
他踉跄两步,撞在旁边的树桩上:“你、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您前日在村部打电话,我替您记的号码。”陈默把病历抄本递过去,纸页边缘还沾着墨点,“赵老先生说,这病拖不得。”
林英退到人群后面。
她摸了摸颈间的玉坠,空间里寒潭的水正轻轻晃着,三株冰心莲在潭底舒展叶片,花瓣白得像刚下的雪。
她冲火炉婆使了个眼色,火炉婆立刻裹紧怀里的棉布袋,混在人群里往村外走。
当夜,村部的电话铃炸响。
陈默接起时,听筒里传来赵德海的大嗓门:“那三株莲!熬了药灌下去,小菊的烧退了!咳血也止住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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