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花还凝在屋檐下,晒谷场的青石板上已结了层薄冰。
林英推开院门,就被涌上来的村民围了个严实。
花婶的腌菜饼蹭得她棉衣袖口泛了黄,春生娘的玉米窝头还带着蒸笼的热气,隔着粗布帕子烫得她手腕发疼。
“英子啊,我家后院那片荒坡,往年连野蒿子都不长,可我能天天拿瓦罐接山泉水浇!”花婶攥着她的袖口直晃,“我家那口子咳得整夜砸墙,您给株苗,就当救他半条命!”
春生娘更急,直接把竹筐往林英怀里塞,玉米香混着灶膛的烟火气扑出来:“我男人昨儿翻了半座山,给您砍了两捆桦木柴,就搁院外呢!您瞧这窝头,掺了新磨的豆面,软乎着……”
林英后退半步,后背抵上了门环,她望着人群里晃动的头巾、补丁摞补丁的棉袄,还有十几双攥着空药葫芦、破陶盆的手,喉结动了动。
昨夜阿贵娘喝了空间寒潭泡的药汤,咳声轻得像猫打呼噜;李老三家的老爷子今早能坐起来喝稀粥——这些消息比山风传得还快。
“阿贵。”她侧头喊了声,跛脚少年从人缝里挤出来,炭笔本子在怀里颠得啪啪响。
他鼻尖挂着清涕,却把冻红的手在棉袄上擦了又擦,才翻开本子:“婶子们排好队,姓名、地块、能使的肥——都记清楚了。”
人群霎时安静。
王二叔扛着的锄头“当啷”砸在地上,惊飞了几只啄食的麻雀。
有人嘀咕“这是要立规矩?”,却没人敢往前挤了。
林英望着阿贵歪歪扭扭的字迹爬上纸页,嘴角抿出一道线,她要的从来不是一时的热闹。
这些人现在抢的是苗,过些日子要是为浇水、争阳光红了眼,规矩就是捆住乱麻的绳。
“荒唐!”一声断喝刺破人声,老族长柱着枣木拐杖从祠堂方向过来,羊皮帽下的眉毛拧成了结。
他身后跟着两个守祠堂的后生,却都缩着脖子,目光往晒谷场的人群里飘。
“祖上传下的规矩,动土要祭山神,撒种要挑吉日!”老族长的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,“你们倒好,为几株草连老祖宗都忘了?等山火冲了田,狼叼了崽,看你们哭不哭!”
“老族长,我爹昨儿咳得吐了半痰盂血。”李老三从人群后头挤出来,铁锹扛在肩上,“今早喝了英子给的药,能啃半块玉米饼了,您要说山神罚,先罚我!我替我爹受着!”
哄笑声炸开来。
春生娘把竹筐往老族长脚边一放:“您要真懂山神,咋没见您治好了刘婆子的咳病?我家那口子咳了五年,喝您给的枇杷叶水,越喝越厉害!”
刘婆子颤巍巍从人群里钻出来,她腰板直得像新晒的高粱秆:
“我咳了三年,夜里不敢睡,怕一口气上不来。是英子给的药,让我能躺平了睡整宿。要说山神怪罪……”
她朝祠堂方向拱了拱手,“那也是山神嫌您老糊涂,派英子来传福呢!”
老族长的脸涨成了紫茄子,他张了张嘴,又看看四周交头接耳的村民,拐杖在地上戳了个坑,转身往祠堂走。
两个守祠堂的后生对视一眼,悄悄溜去了阿贵的登记队伍里。
林英望着老族长佝偻的背影,指尖轻轻碰了碰颈间的玉坠。
空间里百亩药田正泛着晨露的光,寒潭水漫过田埂,把泥土润得黑亮。
她知道,有些规矩该碎了,就像老房子的旧瓦,挡不住新落的雪。
“都静一静。”林英提高声音,晒谷场霎时安静。
二十几双眼睛盯着她,连张有财躲在药铺后窗的影子都定住了。
林英走向院中的三张木桌,桌上的十株药苗油绿发亮,叶片上的露珠滚进旁边的陶碗,叮咚作响;
那包寒潭灵土裹着蓝布,泛着温润的光泽,手绘的《育苗图谱》摊开着,炭笔线条把“向阳避涝”“灵土三成”画得清清楚楚。
“苗能分,但有三规。”她扫过人群,目光像寒潭水:
“一、地要向阳,坡不能陡,雨水要能流走;二、土得掺三成灵土,我这儿有称,少一把都不行;三、收了药,先紧着村里咳病的人,谁要偷偷拿出去卖,苗我当场拔,地我当场砸。”
老孙头第一个挤上来,他布满老茧的手捧着药苗,像捧着传了三代的家谱:
“我在山里采了四十年参,头回见这么金贵的草!英子你放心,我家南坡那片地,日头从早晒到晚,我明儿就翻土!”
阿贵踮着脚凑过去,炭笔本子在桌上压出个印子:“英子姐,我画了光照图,您瞧……”
他翻到新页,歪歪扭扭的线条里,药苗在不同时辰的影子被标得清清楚楚,“我娘说,等苗长出来,要给您留最大的那株。”
刘婆子拽着花婶的袖子往桌前带:“你家那块地阴,得垫高半尺,我帮你搬石头去。咱先把田埂垒结实了,省得雨水冲了根。”
花婶抹着眼睛直点头,腌菜饼早不知掉在哪个墙根了。
张有财躲在药铺后窗,指甲几乎掐进掌心,他怀里的《本草拾遗》被翻得卷了边,陈默的药方笔记上,“九叶肺草”四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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