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风卷着残雪的碎屑,刮在人脸上如刀割。
赵铁柱的脸,比这二月的天还要冷,还要硬。
老周手里的那份《药材种植可行性报告》仿佛千斤重担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那上面,不仅有他看不懂的图表,还有一行行工整有力的小楷,逻辑清晰,条理分明,甚至连三年后药材晒干能换多少布票、粮票都估算得一清二楚。
这哪里是一个普通农村妇女能写出来的东西?
这分明是公社里那些秀才们才能捣鼓出的章程!
老周的目光从报告上移开,落回林英身上,原本的审视已经变成了全然的赞赏和惊叹。
“好,好啊!”他连说两个好字,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发现瑰宝的激动,“这不止是个人才,这是咱们靠山屯,不,是咱们整个红星公社的宝贝疙瘩!”
他猛地转身,凌厉的目光直刺赵铁柱:“赵铁柱!你口口声声为了集体,可你做了什么?人家林英种菜的新法子愿意无偿教给全村,种药材为集体增收的计划,都写成了报告主动上交组织!这叫深明大义,这叫一心为公!你呢?你除了煽动群众,打小报告,还为集体添过一块砖,加过一根柴吗?”
这番话掷地有声,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,狠狠扇在赵铁izhu脸上。
他那张原本就因嫉妒而扭曲的脸,此刻涨成了猪肝色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。
他身后的两个文书,早已悄悄地与他拉开了距离,低着头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“我……我那是……”赵铁柱还想狡辩。
“你那是什么?”老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,“是你自己思想狭隘,见不得别人好!回去好好写一份检讨,深刻反省你的个人主义和破坏集体团结的错误思想!明天交到公社来!”
说完,老周不再理会他,而是郑重地将那份报告叠好,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胸口的口袋里,拍了拍,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机密文件。
他对林英的态度,已经和风细雨:“林英同志,你这个暖棚种菜法,非常好!春荒马上就到了,这可是能救命的法子!我代表公社支持你!你大胆地干!至于这个药材种植,我得马上回去跟领导汇报,这么好的事,必须特事特办!”
他又对围观的村民们朗声道:“大家也都看见了,听见了!林英同志是真心实意想带领大家伙儿过上好日子的!谁要是再敢在背后搞小动作,无事生非,就是跟公社过不去,跟人民的利益过不去!”
老周的话,无疑是给林英颁下了一道护身符。
村民们看林英的眼神彻底变了,那是一种混杂着敬佩、感激和一丝敬畏的复杂情绪。
这个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女人,竟然在无声无息之间,干出了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!
赵铁柱在一片鄙夷和议论声中,再也待不下去,他怨毒地瞪了林英一眼,那眼神仿佛淬了毒的钉子,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出几个窟窿。
然后,他头也不回,几乎是落荒而逃,连他那两个跟班都顾不上了。
人群渐渐散去,但整个靠山屯却因为这件事彻底沸腾了。
当晚,王猎户家的土炕上,破天荒地挤了七八个汉子,都是各家各户能当家做主的人。
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,映着他们或激动或凝重的脸。
“都看见了吧?”王猎户嘬了一口旱烟,烟雾缭绕中,他的声音格外沉稳,“林丫头那脑子,是真灵光!赵铁柱那孙子想把她往死里整,结果呢?被人家几句话,一张纸,就给干趴下了!还被周干事当众训斥,真是解气!”
“可不是嘛!”张木匠一拍大腿,“我算是看明白了,林丫头不是藏私的人。那暖棚法子,还有那什么药材报告,要是换了旁人,早就捂得严严实实自己发财去了,她倒好,直接捅到公社,这是啥?这是胸襟!”
“对!王大哥,咱们不能再干瞅着了。明天一早,我就去林家报名,学那暖棚种菜!开春孩子们嘴里能多个嚼头,比啥都强!”
“算我一个!”
“我也去!”
一时间,炕上群情激昂。
他们都是庄稼人,最懂土地和收成的分量。
林英给他们看到的,不是虚无缥缈的口号,而是实实在在能填饱肚子的希望。
而在村子另一头,林家低矮的土坯房里,也亮着一盏灯。
李桂兰看着窗外趴在窗沿上偷听的林招娣,眼眶湿润了。
林招娣跑回来,小脸上满是兴奋:“娘,王猎户他们都说要跟姐学种菜!他们都说姐厉害!”
李桂兰一把将小女儿搂进怀里,滚烫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,滴在孩子的头发上。
“是啊……你姐说的春天,真的要来了……”这不仅是天气的春天,更是他们林家,乃至整个靠山屯的春天。
夜色如墨,万籁俱寂。
林英的身影悄然立于空间之中。
这里的空气,带着一股清甜的草木香。
在她面前,百亩黑土平整如镜,散发着肥沃的生命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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