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光散去，夜幕，重新愈合。
那个男人的身影，悄无声息地，出现在了山谷之中。
他那双深邃的、如同万古寒潭般的眼眸，冷漠地扫视了一眼这片狼藉的废墟。空气中，还残留着那只魔修身上令人作呕的、污秽的血腥味，以及另一种……微弱的、却又纯粹到让他都感到一丝诧异的血脉气息。
他的目光，越过那些破碎的瓦砾与焦黑的土地，最终，定格在了深坑的中心。
一个...生机脆弱如凡人的修士？
生机已经断绝了九成九，最后一丝也正在飞速消散。
她的道基浅薄，与凡人无异。她的脊骨，被狂暴的能量，震得寸寸碎裂，五脏六腑，也早已化作了一滩模糊的血肉。
如此脆弱的生命，像路边的野草，风一吹，就倒了。像夏日的蜉蝣，天一黑，就轮回了。
不值得在意。
他本该转身就走，就像他碾死那只魔修一样，对这里的一切，都不再多看一眼。
但，他的目光，却落在了那个女人身下，那两股纯粹血脉的源头之上。
一只黑色的、尚在襁褓的龙族幼崽，和一只金色的、羽翼未丰的凤凰雏鸟。
它们的血脉，是如此的纯净，如此的古老，即便是在他所知的、更高的世界里，也堪称极品。这种血脉，本该诞生于灵气最充裕的洞天福地，由强大的族群，用天材地宝，精心呵护。
可它们，却出现在了这片连灵气都近乎枯竭的、被法则遗弃的废土之上。
更有趣的是……
他那强大的神识，能清晰地“看”到，从那两只幼崽的灵魂深处，延伸出两条充满了孺慕与依赖的、无比坚韧的命运丝线，紧紧地、与那个即将死去的女人，连接在一起。
她们之间，竟缔结了近乎于本源的母子契约！这种事情存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！
他将目光，再次投向那个女人。他能清晰地感知到，她体内，还残留着那两种神兽血脉激烈碰撞后、融合为一的、那股混沌能量的痕迹。
以蝼蚁之躯，承载神兽之力。以凡人之命，行守护之事。竟还能将两种截然相反的本源力量，强行糅合在一起，爆发出连他都感到一丝惊讶的、近乎于“道”的湮灭之力。
这个人……有点意思。
他看着她那即将在下一息就彻底消散的、最后一缕生机，那双万年不变的、冰冷的眼眸里，第一次，浮现出了一丝极淡的、近乎于“犹豫”的情绪。
救，还是不救？
救一个普通的伤者，于他而言，易如反掌。
但，救一个已经踏入死亡、脊骨寸断、本源尽毁的生灵，让她起死回生，完好如初……这，便不是“救”，而是“逆天改命”。
这需要付出的代价，是巨大的，甚至，足以动摇他自身的根基。
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、有趣的蝼蚁，值得吗？
他的目光，再次落向那两只同样奄奄一息的幼崽。它们已经虚弱到无法动弹，但那双黑色的龙瞳与金色的凤眸，却依旧固执地、一眨不眨地，望着那个已经失去气息的女人，充满了最纯粹的孺慕与哀伤。两个崽崽甚至都不在意黑袍魔修为何突然灰飞烟灭，身旁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气质不凡，长相俊美的男人，只有对母亲的担忧。
罢了。
就当是……为这两个难得一见的纯净血脉，留下她们的“母亲”吧。
也算是，为自己这趟乏味的旅途，留下一点……不一样的风景。
抬头看了看明月，然后轻闭双眼，在心中做出了决定。
他一步踏出，身影便瞬间出现在了深坑之中，来到了苏织夏的身旁。
他缓缓地伸出右手，那是一只骨节分明、修长而又完美的手。他的指尖，轻轻地、隔着寸许的距离，点向了苏织夏那血肉模糊的后心。
一滴金色的、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星辰的、充满了至高无上气息的血液，从他的指尖，缓缓渗出。
这，竟然是他的本源神血。
神血离体的瞬间，他俊美如神只的脸，肉眼可见地，苍白了一分。
那滴金色的神血，没有滴落，而是化作了一片温暖的、柔和的金色光幕，将苏织夏的整个身体，都笼罩了起来。
在这片金光之中，那恐怖的伤口，开始以一种违背了法则的速度，疯狂地愈合着。
碎裂的脊骨，在金光中被一节节地重塑、拼接；破损的内脏，在金光中被一点点地修复、再生；干涸的经脉，在金光中被重新滋养、贯通……
这是一个创造生命、逆转生死的奇迹。
而创造这个奇迹的代价，便是他自身的力量，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，疯狂地流逝。
他感觉自己的神魂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，狠狠地撕扯着。
一些古老的、尘封的记忆，开始像破碎的镜子般，不受控制地，在他的脑海中闪现。
那是一片无尽的、尸山血海的战场……
那是一个冰冷的、由白骨铸就的、至高无上的王座……
那是一双在黑暗中展开的、足以遮蔽整个世界的、巨大的黑色羽翼……
头……好痛……
他的眉头，紧紧地蹙了起来。他能感觉到，随着力量的流逝，一些对他而言，无比重要的东西，正在从他的神魂之中，被强行剥离出去。
他的过往，他的身份，他的记忆……
他看着那个在金光中，脸色逐渐恢复红润、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稳绵长的女人，那双冰冷的眼眸里，第一次，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、属于“人”的迷茫。
我是谁？
我……为什么要救她？
当最后一个念头闪过，他指尖的那滴本源神血，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光芒，彻底融入了苏织夏的体内。
而他，也终于支撑不住。
他高大的身躯，晃了一晃，眼前一黑，直挺挺地，向着前方倒了下去，正好倒在了那个被他从死亡线上，硬生生拉回来的女人的身旁。
意识，彻底沉入了无尽的、空白的黑暗。
? ?神明也是需要代价的，就像是...物质交换定律一般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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