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冬的阳光透过厂房新装的玻璃窗,在水泥地上投下明亮的格子。沈星晚蹲在案板前,手里捏着两条喇叭裤,眉头却拧成了疙瘩。左边是她们按香港杂志改良的款式,裤脚宽大得像裙摆,穿在模特身上好看,可普通姑娘穿上总显得臃肿;右边是按国营厂图纸做的老款,裤型板正却不够时髦,摆在百货大楼的货架上,总被年轻顾客嫌弃太土。
“星晚姐,这两条不都卖得挺好吗?”小花抱着刚熨好的衬衫走过,辫梢的红绳扫过沈星晚的手背,带来一阵轻痒。她的鼻尖沾着点白灰,是早上调试新熨斗时蹭的,眼里满是不解,“张经理昨天还说,咱们的喇叭裤是县城卖得最好的。”
沈星晚摇摇头,把两条裤子并排铺在案板上,用粉笔在裤腿内侧画了条曲线:“好是好,但还能更好。你看这胯部,太松显胖,太紧又勒得慌;还有这裤脚,要么宽得碍事,要么窄得没型。”她想起上次去县城,看到百货大楼角落里堆着的退货,大多是因为版型不合身,“咱们得做一条既显瘦,又舒服,还时髦的喇叭裤。”
王师傅拄着拐杖走过来,顶针在阳光下闪着银光。老人拿起那条老款喇叭裤,手指沿着裤缝摩挲:“国营厂的裁剪图是按标准体型画的,可咱们乡下姑娘大多胯宽腿粗,照搬肯定不行。”她的藏蓝色斜襟棉袄上沾着些线头,说话时牙齿有点漏风,“得在臀围收三分,大腿根放两分,这样才能遮住缺点。”
沈星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,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。她抓起剪刀,从仓库里找出块靛蓝色的牛仔布——这是上次从国营厂布料处理站淘来的尾货,比普通卡其布厚实,还不容易变形。“王师傅,您帮我量尺寸,我试试!”
陆战锋刚从公社拉回新到的缝纫机零件,军绿色的褂子上沾着些机油。看到沈星晚蹲在地上画图,他放下手里的工具箱,默默搬了个小马扎过去:“我给你打下手。”他的目光落在案板上的两条裤子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具箱的金属锁扣,“需要裁布叫我,我力气大。”
沈星晚没抬头,铅笔在布上划出流畅的弧线:“把国营厂图纸上的臀围线往下移半寸,再按香港杂志上的弧度收裤脚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笔尖在布上飞舞,将老图纸的严谨和新杂志的灵动一点点融合。阳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,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,连额角的碎发都染上了金边。
陆战锋就坐在旁边,看着她时而蹙眉思考,时而豁然开朗,手里的铅笔削了又削,木屑堆成了小山。他不懂那些复杂的线条,却能看懂她眼里的光——那是比当初卖荧光饰品时更亮、更坚定的光,像寒夜里的星,让人心里踏实。
三天后,第一条改良版喇叭裤摆在了案板中央。靛蓝色的牛仔布经过特殊的水洗工艺,泛着自然的白边;胯部收得恰到好处,把姑娘们最在意的宽胯悄悄藏住;大腿根比原来放宽了两分,走路时不勒不卡;最妙的是裤脚,从膝盖以下开始慢慢张开,弧度像用圆规画过似的,既保留了喇叭裤的时髦,又不会宽得碍事。
“我的娘哎,这裤子穿在身上,腿看着得长三寸!”刘寡妇第一个试穿,她往镜子前一站,看着里面那个腰身纤细、双腿修长的自己,眼睛瞪得溜圆。她的蓝布褂子没来得及换,下摆塞在裤腰里,竟意外地好看,“星晚妹子,你这手艺真是神了!”
小花也抢着试穿,转了个圈,裤脚扬起好看的弧度:“比百货大楼里最贵的那条还好看!而且这布料摸着厚实,肯定耐穿。”她跑到电动缝纫机前,“咱们赶紧多做几条,肯定被抢疯了!”
厂房里的气氛像炸开的爆米花,连最沉默的张大爷的孙子都忍不住说:“星晚姐,这裤子要是批量生产,我保证能卖遍三个县城!”
沈星晚的心里却沉甸甸的。昨天去县城送订单,她在集市的角落里看到个小摊,摆着的喇叭裤跟她们上个月卖的款式几乎一模一样,只是做工粗糙些,价格便宜一半。摊主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,正唾沫横飞地跟顾客说:“这是从红星服装厂偷学的样式,比他们卖的划算多了!”
“陆大哥,咱们得申请专利。”沈星晚把他拉到仓库角落,声音压得很低,“我去公社问过,现在个体户也能申请专利,只要证明这款式是咱们独创的,别人就不能随便仿冒。”
陆战锋愣住了,手里的扳手“哐当”掉在地上:“专利?那不是大工厂才弄的东西吗?咱们一个小厂子,有必要吗?”他在部队时听指导员说过,专利是保护发明创造的,可他们这顶多是改改裤子样式,算哪门子发明?
“太有必要了!”沈星晚的声音带着急,“你没看到集市上的仿冒品?再不管,用不了多久,满大街都是跟咱们一样的喇叭裤,到时候谁还买咱们的正品?”她从帆布包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,上面是她托人从县城抄来的专利申请流程,“只要申请下来,这改良版喇叭裤就是咱们厂的独家生意,别人想做就得经过咱们同意,还得给咱们交钱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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