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行!”
“第二,我要带个徒弟。”王师傅往窗外喊了声,“小玲,进来。”
一个怯生生的姑娘从厢房走出来,约莫十六七岁,梳着两条麻花辫,辫梢用红绳系着。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学生装,袖口磨出了毛边,看见沈星晚就低下头,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。
“这是我孙女,”王师傅的语气软了些,“爹娘走得早,跟着我吃了不少苦,我想让她学门手艺。”
沈星晚看着姑娘冻得发红的耳朵,忽然想起刚重生时的自己。她握住小玲的手,掌心的温度烫得姑娘瑟缩了一下:“让她来吧,管吃管住,还给工钱。”
王师傅的眼睛亮了亮,把那块的确良往沈星晚怀里一塞:“走吧,现在就去看看你们的厂房。”
回到厂房时,刘寡妇正领着女工们练习锁边,看到王师傅进来,都停了手里的活计,眼神里带着好奇。王师傅没说话,径直走到堆在墙角的成品前,拿起件衬衫翻来覆去地看,眉头越皱越紧。
“这领窝裁得太浅,”她的手指点着领口的弧线,像把无形的尺子,“穿在身上准得卡脖子。还有这袖口,明线歪得能跑马,也敢往供销社送?”
小花的脸瞬间红透了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“我们……我们已经很用心了。”
“用心不等于会做。”王师傅把衬衫往桌上一放,声音里没带火气,却透着股威严,“拿块废布来,我教你们怎么锁方领。”
沈星晚赶紧递过块蓝布角。王师傅拿起剪刀,手腕一转就裁出个工整的领型,针穿进布眼时,指尖稳得像钉在布上的钉子。“方领要先锁里圈,”她的银针在布上翻飞,留下细密的线迹,“针脚要匀,不能像你们刚才那样,有的深有的浅,跟狗咬的似的。”
女工们都凑了过来,连最腼腆的小玲都往前挪了挪。刘寡妇看着王师傅手里的活计,忽然“哎呀”一声:“原来我一直把线 tension调错了!”她蹲回自己的机器前,调了调旋钮,再踩踏板时,锁出的边果然整齐多了。
王师傅教到日头偏西,才停下来喝口水。沈星晚递过块玉米饼,看着她手腕上的老茧——那是几十年握针线磨出来的,比任何勋章都体面。“王师傅,您这手艺,真是绝了。”
“不算啥,”王师傅咬了口饼,饼渣掉在棉袄上,“以前在厂里,比这难十倍的活计都得做。”她忽然看向陆战锋,他正蹲在角落帮小玲修缝纫机,“小伙子,你这机器的摆梭该换了,再用就得崩针。”
陆战锋抬起头,眼里带着佩服:“您连这都知道?”
“听声就知道。”王师傅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,“好机器走起来像弹琴,你这台像破锣。”
厂房里爆发出一阵笑,之前的拘谨荡然无存。小花凑到小玲身边,教她怎么穿线;刘寡妇则缠着王师傅问裁剪的窍门,两人头凑着头,像对亲姐妹。
沈星晚看着这一幕,心里暖烘烘的。陆战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,手里拿着个烤红薯,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:“刚在巷口买的,甜得很。”
她接过来,指尖碰到他的手,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。红薯的甜香混着机油味,奇异地让人安心。“陆大哥,”她小声说,“你说咱们能一直这样吗?”
“能。”陆战锋的目光落在她被热气熏红的脸颊上,喉结动了动,“有王师傅在,有这些姐妹在,肯定能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厂房里像换了个模样。王师傅每天天不亮就来,先检查前一天的活计,再教新的针法。她教刘寡妇做元宝领,那圆润的弧度像模子刻出来的;教小花锁扣眼,针脚密得能挡住针尖;连最腼腆的小玲,也能在她的指导下,缝出笔直的明线。
沈星晚则跟着学裁剪。王师傅有把用了三十年的竹尺,尺尾刻着密密麻麻的小记号,那是不同体型的领围数据。“做衣服跟做人一样,”老人捏着竹尺在布料上划出弧线,“得量体裁衣,不能一刀切。”
陆战锋成了厂里的“万能工”,不仅修机器,还管采买。每天天不亮就骑着二八车去县城拉布料,回来时车后座总带着些给王师傅的红糖,给小玲的花绳,还有给沈星晚的烤红薯。
这天傍晚,沈星晚正在核对供销社的订单,忽然听见王师傅一声惊呼。她跑过去,看见老人捂着心口蹲在地上,脸色白得像张纸。“王师傅!”她赶紧扶住老人,手触到的皮肤烫得吓人。
陆战锋二话不说,背起王师傅就往公社卫生院跑。沈星晚跟在后面,看着他宽厚的背影在暮色里起伏,军绿色的褂子被汗水浸透,贴在背上像幅深色的地图。
医生说王师傅是劳累过度,加上有点高血压,得好好休息。沈星晚守在床边,给老人擦手时,发现她掌心的老茧里还嵌着布丝,那是早上教大家缝盘扣时蹭上的。
“傻丫头,别哭。”王师傅睁开眼,枯瘦的手指摸了摸她的头发,“我没事,就是老了,不中用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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