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阳透过窗棂,在沈星晚的木工作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,照亮了堆在角落的半筐发夹。那些发夹大多是上个月赶制的,有几款蝴蝶结对襟的样式不够新颖,还有些亮片黏得不够平整,摆在摊上快半个月,问津的人寥寥无几。沈星晚拿起一个紫色的蝴蝶结,指尖拂过边缘翘起的亮片,眉头微微蹙着——自从上次被胖大婶举报后,虽然执照顺利办了下来,但市场里的生意总透着股冷清,连国营厂的女工们来拿货都少了些往日的热络。
“还在琢磨这些发夹?”陆战锋端着两碗玉米糊糊走进来,军绿色的褂子袖口卷着,露出胳膊上淡下去的疤痕。他把碗放在桌上,蒸汽腾起,模糊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,“王大娘说,今天居委会要组织妇女学习,说不定能帮你问问。”
沈星晚抬头看他,眼里闪过一丝光亮,又很快黯淡下去:“人家是去学文件的,哪有空管我的小事。”她把发夹放回筐里,竹篾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,“再说,这些款式都旧了,怕是没人喜欢。”
陆战锋拿起一个粉色的发圈,上面缀着颗小小的塑料珍珠,虽然不算精致,却透着股秀气:“我看挺好,比供销社卖的红头绳好看多了。”他顿了顿,像是想起什么,“前几天去武装部送文件,见居委会李大妈头上还别着根磨掉漆的铁发卡。”
沈星晚的心猛地一跳,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。她盯着那筐发夹,忽然站起身,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:“陆大哥,你帮我把这些发夹都装起来!”她转身从柜里翻出几张红色的皱纹纸,那是上次办婚宴剩下的,现在正好派上用场,“咱们去趟居委会!”
陆战锋愣了愣,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,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:“你想……给她们送发夹?”
“不是送,是……添点喜气!”沈星晚的手指飞快地将发夹分门别类,把蝴蝶结对襟的归成一类,珍珠发圈归成一类,动作麻利得像在战场上清点弹药,“居委会的大妈们平时帮街坊邻居操心,头发上连个像样的装饰都没有。咱们送点发夹,就当是感谢她们照顾。”
陆战锋没再多问,找来个藤条筐,帮她把包好的发夹一个个放进去。阳光落在沈星晚的发顶,她低头系红绳的样子专注又认真,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,鼻尖沾了点纸屑也没察觉。他忽然觉得,这丫头的脑子转得比谁都快,明明前一刻还愁眉不展,转眼就想出了主意。
居委会的办公室在公社大院东头,是间朝南的平房,门口挂着块掉漆的木牌,写着“红星居委会”。沈星晚走到门口时,里面正传出朗朗的读书声,夹杂着几声咳嗽,显然是妇女们在学习文件。
“要不……等她们学完?”陆战锋看着藤条筐里的发夹,忽然有些紧张——他这辈子在战场上面对过枪林弹雨,却没跟居委会的大妈打过交道。
沈星晚摇摇头,理了理身上的碎花褂子,深吸一口气:“就现在去,人多热闹。”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,读书声戛然而止,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。
屋里摆着几张长桌,铺着洗得发白的蓝布,妇女们大多穿着灰蓝色的褂子,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只是发间除了黑色的皮筋,几乎没有别的装饰。坐在最前面的是位头发花白的大妈,戴着副老花镜,手里拿着本文件,正是陆战锋说的李大妈。她旁边坐着位中年妇女,穿着的确良衬衫,看样子是居委会主任。
“你是……老陆家的媳妇?”李大妈推了推眼镜,认出了沈星晚,脸上露出和蔼的笑,“有事吗孩子?”
沈星晚把藤条筐往桌上一放,掀开盖着的红布,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发夹,像打开了个百宝箱。“李大妈,王主任,”她的声音清脆悦耳,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腼腆,“我是沈星晚。看大家学习辛苦,做了点小玩意儿给大伙添点喜气,不值钱的东西,千万别嫌弃。”
妇女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,眼睛都被那些亮闪闪的发夹吸引了。有几个年轻些的已经凑了过来,小心翼翼地拿起发夹翻看,指尖拂过缀着的小铃铛,发出细碎的响声。
“哎哟,这蝴蝶结对襟做得真俊!”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拿起个宝蓝色的发夹,对着窗玻璃照了照,脸上笑开了花,“比我表姐从县城带回来的还好看!”
“这珍珠是真的假的?看着怪亮的。”李大妈也拿起个发圈,老花镜滑到鼻尖上,眼神里满是新奇。
“是塑料珠,”沈星晚笑着解释,“不过是上海产的,不容易掉色。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,手艺糙,大家别笑话。”她特意把那些滞销的款式往前推了推,“这个款式简单,适合大妈们戴,不扎眼。”
王主任看着沈星晚,眼神里带着审视,又有些赞许:“你这丫头,有心了。不过我们可不能白要你的东西……”
“您要是给钱,就是打我脸了。”沈星晚赶紧摆手,语气诚恳,“前阵子我刚办了个体户执照,多亏了居委会帮忙跑手续。这点小东西,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,感谢大家平时照应。”她这话半真半假,执照是陆战锋托人办的,但居委会确实帮着开了证明,这么说既给了对方面子,又巧妙地提了自己的难处。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