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望着杏花嫂那双写满执拗的眼睛,只觉得头皮发麻,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,像被针扎了似的。
本想着顺路传个口信,不过是举手之劳,谁料竟一脚踩进了这趟浑水。
此刻的他,好似落入蛛网的飞虫,越是挣扎,蛛丝缠得越紧;又如同深陷无形的沼泽,每动弹一下,就陷得更深几分。
四周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,混杂着柏树叶的清苦与雨后泥土的腥甜,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,憋闷得他喘不过气。
他总觉得暗处藏着无数双眼睛,正从竹林深处、从屋檐阴影里、从陈家坪的柏树林间紧紧盯着他,那些眼睛或许来自陈年的石碑,或许藏在老槐树的树洞里,随时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深渊。
“我赶场回来,过了插耳崖的石拱桥,就碰到汪东西往镇上走。”鬼眨眼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,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格外突兀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齿间的摩擦音。
“那女人我没瞧真切,就看见她穿着件月白布衫,袖口卷着,露出细瘦的手腕,手腕上戴着个银镯子,在闪电下闪了下光。
手里拎着个朱红漆的药箱,箱子边角磕掉了块漆,露出里面的木头原色,看着有些年头了。
汪东西红着脸去拉她的手,像是要给她看什么东西——我瞅着像是手背被蜜蜂蜇的红包,她也没躲开,只是微微低着头,脸蛋红扑扑的,瞧着像是受了惊的山雀,鬓边还别着朵不知名的小白花,被风吹得轻轻晃。”说到这儿,他顿了顿,刻意避开了所有可能引起误会的描述,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,五味杂陈,像是吞了口没嚼烂的青杏,又酸又涩。
“哇——”杏花嫂再也憋不住,积攒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喷涌而出。
她没有哭闹着倒下,而是猛地往瓦房上一坐,脊背挺得笔直,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,像一株被狂风骤雨侵袭的芦苇,看似柔弱,实则倔强地支撑着。
她坐下的瞬间,几片松动的青瓦被震得“噼里啪啦”往下掉,在地上摔成碎片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,好似在为她的委屈奏响一曲悲凉的挽歌。
其中一片碎瓦弹起,撞在院角的石臼上,发出“当”的一声脆响,更添了几分凄清。
“别这样。”邱癫子上前一步,双手虚扶在她腋下,保持着半尺的距离,既给了她支撑的力量,又恪守着男女之间的分寸。
他的手指微微弯曲,随时准备在她失衡时提供支撑,却始终没有碰到她的衣衫。
“您得好好活下去,还得活得比谁都硬朗。
咱们今天就把入门的风水要诀练扎实了,《宅经》里说‘宅者,人之本也’,家宅安稳,人才能安身立命。
等您练成本事,别说管家理事,就是汪家祖坟的风水格局,您也能亲手调顺了。
老话说‘技不压身’,多学些本事,总不会错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有力,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,在这死寂的氛围里,仿佛投入湖面的石子,搅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波动起来。
杏花嫂没有靠向他,只是慢慢抬起头,目光望向龙王镇的方向,那里漆黑一片,只有几颗疏星在厚重的云层中若隐若现,忽明忽暗,像被蒙在纱里的灯火。
鬼眨眼看着这一幕,心里更不是滋味,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,闷得发慌。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烟袋,烟袋锅是铜制的,被磨得锃亮,此刻却冰凉刺骨。
这时,一阵风从陈家坪的方向吹来,带着柏树林特有的清苦气息,掠过耳畔时竟像是有人在低声发笑,那笑声阴恻恻的,带着刺骨的寒意,让人毛骨悚然,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。
邱癫子额前的几缕头发被风吹得微微颤动,在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中泛着淡淡的银光,像极了他罗盘上的指针。
“我和他们擦肩而过时,风正好往我这边吹,隐约听见汪东西说,‘我才不回去,回去得被那帮碎嘴子笑话,脸不恢复原样,没脸回家,先去镇上避几天’。”鬼眨眼努力回忆着,将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,每一个字仿佛都裹挟着寒意,让四周的空气愈发冰冷。
“那女人接着说,‘你都快三十了,还这么毛手毛脚的,被蜜蜂蜇了脸是小事,传出去才丢人。
我去镇上买个取蜂糖的面罩,你先戴着遮遮’。
她的声音挺脆,像山涧的泉水,就是带着点嗔怪的意思。”他补充道,试图让描述更准确些。
杏花嫂听完,眉头紧锁成一个疙瘩,满脸的疑惑。
她无意识地抠着瓦面的青苔,指甲缝里塞满了绿色的碎屑,指尖被瓦面的细沙磨得有些发红。
“蜜蜂蜇了脸?
他去采蜂蜜了?
陈家坪的野蜂蜜?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里带着不解,“那地方的蜜蜂凶得很,去年张木匠去采蜜,被蜇得满脸是包,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,回家躺了三天才能下床,差点没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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