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龙王镇东头的老槐树下。”鬼眨眼避开她的目光,盯着自己的鞋尖,那粗布鞋的鞋帮上沾着些泥点,“那女子穿着月白布衫,手里拎着个朱红漆的药箱,看着像是个郎中。二人站着说了足有两袋烟的功夫,那女子还为汪东西理了理衣襟。”他刻意略去了女子眼角的梨涡,也没有提及汪东西望着那女子时,眼神中流露出的柔和,那些细节,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好。
“药箱?”杏花嫂喃喃自语,眉头拧成了个疙瘩。汪东西的咳嗽犯了有些时日了,晨起时总咳得直不起腰,难不成是去寻什么偏方了?可为何要与陌生女子同行?她忆起昨夜做的梦:汪东西坠入了陈家坪的深沟,沟里的水是黑色的,咕嘟咕嘟地冒着泡,她伸手去拉,却只抓了一把冰凉的淤泥,醒来时手心还沁着冷汗。
“汪东西行事向来有分寸。”邱癫子在旁沉声道,“许是托那女子带些专治咳嗽的草药。你且宽心,我今傍晚便去镇上打听打听,一有消息就回来告知你。”他扶着杏花嫂在瓦上坐稳,转向鬼眨眼,“鬼老哥既带了信,不如进屋喝碗薄荷凉茶?灶上刚晾好的,能解暑气。”
“不了不了。”鬼眨眼摆着手后退,险些踩空土坡,吓得他连忙稳住身形,“我还得给李寡妇捎洋布,她儿子下月娶亲,这可是大事,耽误不得。”李寡妇守寡多年,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,这门亲事是她盼了许久的,确实是沟里近期的大喜事,谁都不敢轻慢。
转身刚走了两步,就被杏花嫂带哭腔的呼喊叫住了。“鬼叔叔!”她的声音像是被雨水浸过的棉线,又湿又沉,“您是不是还瞧见了什么?他是不是……是不是与那女的有什么不清不楚?”
鬼眨眼的脚步顿住了,后颈的汗毛“唰”地一下竖了起来,像被针扎了似的。他知晓杏花嫂的脾性,看似温顺,实则如一头犟驴,认定的事情,九头牛都难拉回来。说实话吧,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;不说吧,又瞧着她这模样,怕是能愁出病来,左右为难,心里像塞了团乱麻。
风突然紧了,吹得竹林“哗啦啦”作响,像是有人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东西。柏树林里传来一声模糊的兽吼,闷得辨不出是狼还是野猪,更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,让人心头发紧。
“你若不说,我便从这屋上跳下去!”杏花嫂突然拔高了声音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,“反正他心里没这个家了,我活着亦无意义!”她说着就往瓦檐边挪了半步,裙摆已经垂至檐外,看得鬼眨眼心都悬到了嗓子眼,生怕她真的做出傻事。
“使不得!使不得!”鬼眨眼吓得赶紧回身,连退三步才站稳,鞋底在土坡上蹭出三道深深的痕迹,“杏花嫂莫要逼我,有些事,不知道反而更好啊。”
“你不说我真跳了!”杏花嫂的姿态愈发决绝,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“慢着!这可是你逼我的!”鬼眨眼咬碎了牙,像是下定了莫大的决心,“你俩口子日后若是因此争执,可怪不得我。”
“自家的事怎会怪你?”杏花嫂急切地追问,眼神里满是渴求。
“我亲眼见,他与你们此刻的情形相仿。”鬼眨眼硬着头皮说道,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。
“鬼叔叔这话何意?我与他不过是怕站不稳扶一把,能有什么?他们若也这般,我倒不介意。”杏花嫂回头望了邱癫子一眼,他始终静默地站在那里,仿佛世间的纷扰都与他无关,如一位游离于尘外的隐士,透着股淡然。
邱癫子如局外人般静观着这一切,护着杏花嫂的手却稳如磐石,透着当断则断、不当断绝不松的执拗。周遭的空气仿佛凝着一层寒霜,隐隐散发着不安的气息,似乎有无数双眼睛,正躲在暗处窥视着这瓦上的动静。
“是是是,他是怕你站不稳扶一把。”邱癫子的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,不紧不慢地说道,“汪东西许是怕那女子着凉,略作照拂。这修行的风格,倒也算得上……一脉相承?”他试图以这般调侃驱散些许压抑,可声音在这方天地间显得格外单薄,像是随时要被周遭的幽邃吞噬。
“鬼叔叔您痛快点!”杏花嫂的眼眶泛红,声音带着哭腔,焦虑如即将决堤的洪水,“您到底见汪东西做了什么?他为何要两周都不归家?”
“也无甚出格的。”鬼眨眼吞吞吐吐,眼神闪躲,不敢与她对视,“并未撞见他们如胶似漆,只见汪东西与那女子谈笑前行,热络得如新婚夫妇一般,与你二人此刻的状态相近。不止如此,我还亲耳听他们嘀咕……”一阵阴风吹过,树叶“沙沙”作响,如冤魂低吟,仿佛在催促他道出那隐秘的话语。
“嘀咕什么?快讲!他若敢乱来,我叫汪经纬拿砍刀去收拾这对不知廉耻的!”杏花嫂气得浑身发抖,平日里的温婉全然不见,只剩下被触碰底线的愤怒,那股怒火几乎要将她吞噬。
婚姻里的忠诚是底线,无论对谁而言,一旦被触碰,都难以容忍,杏花嫂自然也不例外。她的吼声在寂静的林间回荡,惊起枝头栖息的乌鸦,“呱呱”叫着飞向夜空,那凄厉的叫声像是不祥的预兆,让人心头发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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