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这话,吴楚心中猛地一震,如同被重锤击中,胸腔里嗡嗡作响,瞬间明白了方雨坚持练习书法所承受的巨大压力——不仅要面对理想与现实的差距,宣纸的洁白衬得现实的灰暗愈发刺眼;还要忍受家庭的离散,空荡的屋子只有笔墨相伴;独自一人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前行,脚印被风沙掩埋,却还要咬着牙继续走。
在这偏远闭塞的山沟沟里,经济落后,拖拉机都是稀罕物;思想保守,女子读书都被视为奢侈;方雨竟如同一株倔强的孤松,扎根在贫瘠的土壤里,妄图在这满是尘土与俗气的环境中,培育出高雅尊贵的文艺之花,这得忍受多少邻里的不解——“写字能当饭吃?”“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还练这个”,多少亲人的埋怨——“不顾家的男人”“对得起老婆孩子吗”,多少孤独的啃噬,漫漫长夜只有孤灯相伴,墨香与寂寞交织成网。
吴楚难以想象,只觉得胸口发闷,为这位老友感到不值,又生出几分敬佩,在这样的环境里坚守初心,比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更需要勇气。
方雨身形修长,如同挺拔的白杨,面容白皙且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,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,那是常年与笔墨为伴,远离暴晒劳作的缘故;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,站立如松,腰杆笔挺如枪;行走如风,脚步轻盈无声;谈吐更是充满了文人的深邃,出口便是诗词典故,从“床前明月光”到“大江东去”,信手拈来。
这般出众的风姿,本应是众多女子倾慕的对象,然而他的家庭生活却如此支离破碎,如同一件精美的瓷器被摔得粉碎,裂纹蔓延到每一个角落。
吴楚实在不忍直视这位满脸愁容的老同学、老战友,便将目光投向墙壁,试图转移注意力。
这一看,他的瞳孔瞬间收缩,如同遇到危险的猫科动物,竖瞳中映出惊骇,只见墙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方雨的宣纸书法作品,一层叠着一层,新旧交错,最新的还带着墨香,最早的已经泛黄发脆,仿佛是岁月堆积的神秘符文,记录着他多年的心血与心路历程。
而上面写的几乎全是“人”字,大大小小,形态各异——有的粗壮如松,笔力浑厚,仿佛能承载千斤重担;有的纤细如柳,线条柔美,却透着韧性;有的刚劲如刀,锋芒毕露,带着一股不屈的傲气;有的柔美如绸,婉转流畅,蕴含着包容的智慧;数量多得让人头皮发麻,少说也有数百个,从墙角一直贴到房梁,仿佛每一个“人”字都在诉说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,承载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情感,喜悦、愤怒、悲伤、迷茫,都凝固在笔墨之间。
简洛沟这地方,自古就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,山有灵性,雨后的雾气会在山腰形成龙形;水有记忆,河底的鹅卵石能映出往事的片段;连石头都仿佛带着古老的密码,崖壁上的纹路如同上古的文字。
就连吴楚这样平日里不以才思敏捷着称的人,置身于此,也不禁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,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,如同有冰冷的蛇在爬行,思绪如乱麻般纷涌,生出许多奇异的感慨——人生的无常,昨日还在军营并肩,今日却境遇悬殊;命运的弄人,努力与收获往往不成正比;理想的脆弱,在现实面前如同易碎的琉璃。
方雨写的这些“人”字,笔画间似乎隐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,或压抑,墨色浓重得化不开;或愤怒,笔锋凌厉如刀割;或不甘,线条扭曲似挣扎;或坚韧,捺画沉稳如磐石,其中不少含义,都是吴楚从未触及过的幽暗角落,是他在官场上刻意回避的真实人性——那些不被规则允许的脆弱,那些不符合身份的真情。
应大官人吴楚强忍着内心的不安,如同在黑暗中摸索前行,脚下是未知的深渊,开口问道,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你为何全写‘人’字?
满眼望去,皆是‘人’字,究竟有何深意?”
在这广袤天地间,人虽是主体,是万物之灵,能改造世界,能创造文明,但如此大规模地将“人”字布满整整四面墙,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,连呼吸都带着字的影子,吴楚还是头一回见到,这场景,莫名地让人感到一阵心悸。
一提到书法,方雨原本黯淡的眼神瞬间被点燃,如同黑夜中燃起的篝火,跳跃着、闪烁着狂热的光芒,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附身,整个人都变得亢奋起来,之前的怯懦与不安一扫而空。
他的声音高亢而尖锐,打破了屋内的死寂,带着一种压抑许久后的爆发,如同火山喷发,岩浆喷涌而出:“我练字多年,从高中到部队,再到现在,算起来也有十五个年头了。
即便在部队中磨砺出了锋芒,性子沉稳了许多,可书法进步却如蜗牛爬行般缓慢,一年才觉出些许变化,始终找不到症结所在,如同在迷宫中打转,看得见出口却找不到路径,急得团团转却只能碰壁。
退伍归来后,我听闻简家在简洛沟堪称能人辈出,简家的简剪指能让草木重生,简接手能与金石对话;简洛更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,精通数术、农耕、技艺,仿佛是天生的全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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