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卷着松针掠过古茅嘴的山坳,将方才兵刃交击的余韵吹散在夜色里。
汪二爷望着樊幺妹肩头渗血的伤口,那血珠坠落在青石板上的模样,让他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屠宰场处理被野狗咬伤的黄牛——那时他蹲在血泊里,看着温热的血在石板上漫开,像朵转瞬即逝的红牡丹,心里头既有对生灵的惋惜,又有对野性的敬畏。
“丹田修士的内劲竟能如此凝练。“汪二爷摩挲着佩刀的鲨鱼皮鞘,指腹碾过鞘上凸起的饕餮纹,那纹路是他请老铁匠用錾子一点点敲出来的,据说能镇住刀上的戾气。
“我原以为刀快够准,便能应付江湖事,今日才算明白,有些境界,不是杀猪宰牛能悟透的。“他腰间的烟荷包随着动作轻晃,里面装着的旱烟是他娘亲手晒的,混了点陈皮,抽起来带着股回甘。
樊幺妹正用布条缠绕肩头,玄色劲装被夜风掀起一角,露出腰间短刀的鎏金吞口,那吞口是用南诏国进贡的黄铜打造,上面錾刻的火焰纹在月光下流转着暗金光泽。
“你这屠户倒有几分慧根。“她嗤笑一声,指尖在布条上打了个结实的水手结,那是她随商队走南闯北时学的,据说能在惊涛骇浪里稳住船帆。
“丹田修行讲究'气贯三焦',就像你熬杂碎汤时讲究火候层次,丹田为灶,经脉为釜,内劲为汤,差一分都出不了那股醇厚滋味。“布条上即刻洇出朵暗红的花。
“但你那'庖丁解牛刀'里的'顺'字诀,倒暗合了我们丹田修士的'导流'心法。“
汪二爷眼睛一亮,烟杆在指间转了个圈,铜烟锅与烟杆连接处的包浆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。
“姑娘是说,我那刀背卸力的手法,和你们导气入体是一个道理?“他忽然蹲下身,捡起块锋利的石片,石刃在月光下亮得像新磨的屠刀。
“就像这样,去年我处理冻僵的野猪,先顺着肌理划开皮层,再用温水慢慢化冻,比硬砍省力三成。“他在地上划出两道交叉的弧线,交点处特意加重力道,石片与石板摩擦发出细碎的火花。
“看到没?这交叉点就是关节缝,刀走对了路,比蛮力管用十倍。“
“正是此理。“樊幺妹也蹲下身,短刀在石片旁添了道波浪线,刀刃划过地面时带起层薄尘,在月光里扬起道银雾。
“我们丹田修士练'九曲流转'时,就要像你说的温水化冻,让内劲顺着经脉弧度游走,既不伤气血,又能蓄势。“她指尖点在弧线交点,那里的石面已被她的指力按出个浅窝。
“此处便是关窍,就像你剁排骨时找的骨缝,差半分便会崩刀。我祖父练这手时,在油灯下对着猪骨图谱看了整整三年,才摸透那七分弧度。“
两人就着月光在地上划出道道刀痕,时而争论内劲运行的弧度,时而探讨卸力时的呼吸节奏。
汪二爷说起某次宰牛时,刀刃顺着牛骨缝滑入,竟让整副骨架完整剥离,连最韧的筋膜都保持连贯,那天他特意将骨架摆在屠场门口,引来半个镇子的人围观。
樊幺妹则讲她祖父练“火锅刀法“时,如何让内劲在九处穴位间如九宫格汤底般循环流转,灶上煨着的老汤熬了整整七天七夜,直到内劲能随汤沸同步起落,才悟出“汤底交融“的真谛。
山坳里的虫鸣渐渐歇了,只有两道身影在月光下时而俯身探讨,时而起身比划,佩刀与短刀的寒光偶尔交碰,溅起的火星比天上的星子还亮,落在枯草上,烫出个个小黑点。
“照姑娘这么说,“汪二爷突然用石片重重敲了下地面,石屑飞溅中露出青石板的原色。
“你们丹田修士也分不同路数?就像我宰猪用剔骨刀,刃薄如纸;宰牛用斩骨刀,背厚三寸,各有各的讲究?“他忽然想起镇西铁匠铺墙上挂着的十八般兵刃图谱,那图谱边角都被烟火熏黄了,却被老铁匠擦得锃亮。
樊幺妹用短刀挑起片掉落的衣襟,那布料是蜀锦,水火不侵,是她出师时父亲送的礼物。
“这世间修行,可比你屠场里的刀具复杂多了。“她眼中闪过狡黠的光,短刀在地上刻出道笔直的长线,石屑如断珠般滚落。
“有'裂石刀'讲究刚猛,一刀下去能劈开三丈厚的岩壁,就像你那招'骨肉分离',专破硬功;有'穿林刀'擅长灵动,在密林中穿梭时刀光比松鼠还快,去年我在秦岭追只白狐,亲眼见它的传人在树缝里划出七道刀影;还有'沉水刀'专克水战,内劲入水三日不散,比你处理河鲜时用的'去腥'手法精妙百倍,据说能在浪涛里劈出丈许无水带。“
她每说一种刀法,短刀便在地上刻下对应的纹路:直线如裂帛,曲线似流泉,折线若惊鸿。
“更有甚者,能将内劲凝练成'刀胆',无需实体兵刃也能伤人,就像你凭手感就能判断猪肉新鲜度,那是功夫练到骨子里了。我曾在洛阳见过位老妪,仅凭筷子就能在青石上刻字,那指劲比江湖上许多名家的刀还厉害。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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