终于,那纸密奏被阅尽。
“啪!”
一声并不算响亮却如同九天落雷般的脆响从御桌上传来。
那张桑皮纸密报,被一只因极致的愤怒的手,狠狠摔在金丝楠木光洁无尘的地面上,纸卷弹跳了一下,散开来,如同垂死的蝶羽。
“岂有此理!”
萧云霆的声音如同寒冰滚过的刀锋,冰冷刺骨,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足以毁灭城池的愤怒。
“区区一个从六品知县,一个地方蠹虫,竟敢私通悍匪,威胁我大晟的朝廷命官,还敢诛杀皇族血亲?他王玄德,有几颗脑袋够砍?这盐渊村,之前闹了一回还嫌不够,这次还想再到朕头上作妖?真是百死而不解朕的心头之恨!”
帝王之怒,伏尸百万!
整个御书房像是被瞬间投入了极北冰原,寒流弥漫。
侍立在侧的太医院首座、当今圣上最为信任的心腹之一——陆青阳,始终平静无波的面容微微一动。
在那纸密报被摔落地面的瞬间,他精明的目光便如蜻蜓点水般,不动声色地扫过了地上那摊开后触目惊心的字字句句。
“金石县主簿李承影密报,林神女被知县王玄德伙同悍匪劫持,九王爷萧景珩失踪,被污蔑为匪,欲行绝杀!”
陆青阳那颗深藏在宽袍下的心,猛地一沉。
随即一股被点燃的、熔岩般的愤怒直冲天灵盖!
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和,袖袍下的手背却微微暴起几道极其细微的青筋。
“蠢猪!愚蠢至极的莽夫!废物!”
他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。
“只是交代他在暗处稍加掣肘,给那位林神女添些麻烦,让她在金石县这摊浑水里多一些磕绊,耽误她的治疗行程罢了,谁曾想……谁曾想这个自以为是的王玄德,竟敢把天都给捅漏了,惹出如此弥天大祸!”
“私通悍匪?劫持神女?诛杀亲王?哪一条不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?这已经不是蠢,这是自取灭亡!更会牵连我暗中布局的计划,这颗棋子,已经彻头彻尾地失控了!”
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,指甲嵌入了掌心,带来一点刺痛感,强行压下了眼底深处即将要喷薄而出的厉色。
御座上,萧云霆的手指,重新落在了那份属于挞拔野律的文书边缘,指腹缓缓摩擦着那冰冷如刀刻的落款。
“陆爱卿!”
低沉而威压的声音再次响起,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心悸,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心坎上的重锤。
“这金石县的王玄德,朕没记错的话,当初岭南官员调选……似乎是你陆首座,亲自在吏部的呈文上圈出的名字?是你点的兵?”
萧云霆抬起了头,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射向陆青阳,里面没有质问,只有洞穿一切的通透和不容置疑的压力。
“既是爱卿点的兵,现在捅出了这般窟窿,那便该由爱卿亲自去收这个场!”
他的语气渐渐平缓下来,带着一种不可动摇的意志。
“朕会让护国大将军陆俊,点三百精骑,随你赶赴金石城,他治军严整,兵锋所指,定能助爱卿……‘稳妥善后’!”
“记住!”
萧云霆的目光落回手中的挞拔野律文书,声音一字一顿,如同金铁交击。
“朝廷!朕!绝不会受任何宵小之徒的要挟,莫说是区区一个金石县主簿李承影,就算是他们声称胁持了林神女,就算他们把刀架在神女颈间,胆敢以此要挟朝堂,也是——死路一条!就算是……玉石俱焚,也必须将他们连根拔起,寸草不留!”
冰冷的决绝不容置疑,如同一道从九天落下的惊雷。
陆青阳心中凛然,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冰冷的细汗,面上却不敢有半分犹疑,深深躬下腰身,声音平稳而肃然:
“臣……遵旨!”
……
金石县衙大牢。
空气里混杂着潮湿霉烂、排泄物酸臭、以及某种铁锈般的淡淡血腥气味。
甬道两侧,数盏桐油灯豆大的火苗在肮脏的灯盏里舔舐着黑暗,留下摇曳如同鬼爪的幽影。
火光勉强跳跃着,在冰冷的水洼边缘,破碎地映出一张脸。
李承影的脸。
他被死死地禁锢在一具沉重、狭窄、布满尖利木刺的“站笼”里!
这“站笼”是金石县衙独创,专门用来折磨人的刑具,两条沉重的硬木栅栏上下交错着咬合,将他的脖子死死卡在中间。
整个上半身几乎无法移动,头被迫高抬着,呼吸都带着窒息的压抑,只有小半截小腿以下,还能在冰冷的水洼里勉强挪动一丝。
身上的青色官袍被粗暴地剥去,只剩一件肮脏不堪的单薄里衣,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,血水、污水混着汗液,将那件衣服浸透,颜色斑驳的如同死蛇蜕下来的皮蜕。
脸颊高高肿起,手指印和血痕重叠交错,颧骨处一大片深紫色的淤青,眼角裂开一道血口子,凝固的血液粘在眼睑下方,将那失去神采的眼珠衬得更加麻木和空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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