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晟哈哈大笑,对宋渡雪赞不绝口,称其为“俊彦麟子”“芝兰玉树”,就差当场封个官职给他发俸禄了。然而宋渡雪仰头望去,宋怀珠纤纤玉指拈起一颗剥好的冰荔枝,抬眸时恰与他对上视线,便冲他笑了笑,眼神依然静若寒潭,纹丝不动。
众臣便纷纷赞颂起了贵妃与皇帝感天动地的深情厚谊,礼部尚书顺势起身道:“陛下与贵妃娘娘鸾凤和鸣,乃社稷之福,微臣见魏王殿下也已届婚龄,若能择一贤淑佳偶,则是再好不过了。”
陈晟转头对陈清晏笑道:“朕说什么来着,果然要催你的婚事了。朕是不着急,着急的大有人在啊。”
礼部尚书连忙道:“臣惶恐,冒昧进言,伏乞圣鉴。”
陈晟摆了摆手:“晏儿心中可有人选?”
陈清晏乖顺地低下头道:“婚姻大事,自当听从父皇圣裁。”
陈晟满意地点了点头,又问宋怀珠:“爱妃可有留意过哪位闺秀淑女,堪配我们的晏儿?”
宋怀珠答道:“臣妾深居宫闱,于宫外诸事所知有限,想必陛下会有周全的考量。”
陈晟眉间浮现一丝难色,略作沉吟,转而望向另一侧:“太子呢,关于你三弟的婚事,可有良配人选?但说无妨。”
陈开平恭谨道:“子女婚事当由父母决断,儿臣只不过痴长三弟五岁,岂敢妄言。”
陈晟叹气道:“你们啊,又把难题丢给朕。罢了,那便由礼部预选良家淑女名录,呈来给朕和贵妃过目后再谈吧。”
礼部尚书恭敬地躬身行礼:“臣遵旨。”
宋渡雪的视线在殿内一团和气的文武百官脸上转了两圈,不禁暗自发笑:那位礼部尚书在宴席开始前与太子交谈甚密,显然是太子一派,所以特意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,就是为了能把魏王妃的人选捏在手中。
往后进可以给他选个碍手碍脚的“淑女”,退也可以避免魏王的势力再扩张,左右都不亏。
——那永宁帝呢?
他是适逢佳节,宴饮甚欢,一时未能洞察臣下的小心思,还是有意放任自流?
看着这些人一本正经地把花花肠子绕来绕去,分明是各怀鬼胎,却都端着满口冠冕堂皇的辞调,好像在台上唱戏似的,最后图谋的也无非是那么半颗芝麻一粒米,宋渡雪初时还能找到几分看猴戏的好玩,时间一长,便觉出了种可悲的无趣。
就连他都觉得乏味,更不必说宋怀珠。
曾经餐花饮露的世外仙姝,观的是天地,求的是大道,一朝跌落进乌烟瘴气的凡尘,纵使她学会了凡人的礼数、规矩、活法,她能忍得住不拿三清山顶属于仙人的目光,漠然俯瞰这群凡人无稽的钻营吗?
舞姬来来去去,从汉人换作了胡人又换回了汉人,教坊司女伶的戏曲唱过一折又一折,盛大的宴席终于落幕,朝臣却仍不急着走,今夜有天子特许,百官皆可留宫,游湖赏花,等待天灯升起。
这也是个惯例,每年瑶华节的明月初上时,会由贵妃从宫中亲手放飞第一盏天灯,而后满城翘首以盼的百姓才纷纷跟随,与心上人一同放飞明灯,祈愿恩爱两不疑。
这会儿皇帝与贵妃都已离席,准备登上观星楼点灯,官员们也就放松了许多,都出了大殿,三两结伴漫步于金明池畔。陈清晏身边围了一群拥护他的臣下,宋渡雪才懒得和他们虚与委蛇,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。
赏景之人若心不在焉,良辰好景也如虚设,宋渡雪三言两语将与他寒暄的朝臣们糊弄过去,一路走出了灯火辉煌的水榭游廊,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,望着水面倒映的圆月出神。
身为亲王,陈清晏的婚事自然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,只要身份合适,给他牵头母骡子来也得闭着眼睛拜堂,世家宗族向来如此,他自己又何尝不是?
儿时第一次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妻时,尚不懂何为婚姻的宋大公子宝贝地捧着缂丝婚书读了好几遍,照古礼写成的婚书通篇都是晦涩难懂的词句,年仅五岁的小孩根本看不懂,好在上面与他自己的名字并排挨着的另一个名字十分简单,朱英,读起来并不讨厌,所以宋玄修笑呵呵地问他喜不喜欢时,宋渡雪犹豫了一会,别扭地点了点头。
后面随着年纪增长,懂的事多了,婚约的含义也一变再变,从好事变成蠢事再变成麻烦事,最终竟成了一桩错事,他运气倒是很好,有缘人恰是心上人,可惜阴差阳错,心上人偏如天上月,只可远观,空叫人想得抓心挠肝,寤寐难安。
“大公子哥哥?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呀?”
宋渡雪回过神来,扭头一看,花丛中钻出来个扎着双螺髻的小女孩,手里还抓着一只锦鲤造型的花灯,正是陈晟最宠爱的小女儿,刚满八岁的安乐公主陈昭昭。
“赏月,”宋渡雪往她身后望了望,没见到服侍的宫女:“公主一个人来这里做什么?”
“小鱼游过来了,我来抓鱼。”
陈昭昭举起锦鲤,宋渡雪才发现那竟然也是个法器,忽地挣扎了两下,似乎还想往花丛里钻,她赶紧一把逮住,小声嘟哝道:“不是说只往有仙气的地方游吗,笨蛋小鱼,肯定是坏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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