瞿洋捧着拜匣进来时,檐角铜铃正被夜风吹得叮当响:“公主府来的信,说是...郁四姑娘亲笔。”
信笺抖开的刹那,窗棂外恰有惊鹊掠过,翅影扫过“永州”二字。
裴戬目光在“颈侧红痕难消”处顿了顿,突然将信纸按在烛火上。火舌卷着“问君安好”四个字,顷刻化作青烟。
“把前日西域进贡的玉肌膏找出来。”灰烬飘落在砚台里,裴戬执笔蘸墨时,笔尖在“郁”字上洇开浓重墨点,“连同那对血玉镯,明日送去公主府。”
瞿洋盯着案几上将灭未灭的火星,忽然想起半月前在兵部值房,世子听到“顾校尉为郁四姑娘猎得白狐”时,生生捏碎了手中的天目盏。
此刻他隔着烟雾偷觑主子神色,却只见裴戬提笔在《潭州赋税疏》上批注,腕力稳得仿佛刚才烧信的是旁人。
公主府后园此刻正热闹。
顾辞劈手夺过郁澜手中的酒盏,仰头饮尽时喉间火辣辣地烧:“边关喝惯了烧刀子,四姑娘还是用这个。”他从怀中掏出油纸包,层层展开是晒干的红枣,“凉州沙地里长的,甜得很。”
许恒捧着冰镇酸梅汤僵在原地。他看见郁澜拈起红枣时,顾辞麦色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,更看见廊下长公主扶着郑嬷嬷的手转身离去,裙摆扫过石阶上未化的残雪。
“去,将顾辞此人的底细查个一清二楚!”长公主踏进暖阁便立马吩咐身后的暗卫。
“遵命!”
……
金漆龙纹漏刻指向申时三刻,裴戬踏着宫道上的银杏叶走进御书房。
景仁帝正倚着檀木雕花凭几翻折子,见他进来将朱笔往砚台一搁:“永州那摊子烂账查得如何?”
“回圣上,长公主在永州私设的十三处盐场已摸清大半。”裴戬跪得笔直,绯色官袍衬得眉目凛冽如刀,“只是...当地官员似有结党之相。”
景仁帝突然笑出声,摩挲着翡翠扳指道:“七日后便是姑母七十大寿,宫里总得给长公主这个体面。你说该派谁去祝寿?”
明黄帘幔被穿堂风吹得晃动,在帝王脸上投下阴晴不定的光影。
裴戬眼帘微垂:“永州距京城八百里加急也要三日,圣上龙体贵重不宜远行。臣以为当遣皇子代劳。”
“老三与老六?”景仁帝抓起案上的香炉重重一放,炉灰簌簌落在青砖缝里,“前日吏部刚报上来,永州今年赋税竟比扬州少三成。你说姑母在永州是姓墨还是姓萧?”
这话问得诛心。
裴戬掌心沁出冷汗,却见景仁帝突然将块蟠龙玉佩抛过来:“你代朕走一趟。该查的查,该贺的贺——听说姑母最近在给外孙女相看夫婿?”
端王府正院此刻乱作一团。
老王妃攥着佛珠直念佛,端王妃把茶盏往酸枝木桌上一顿:“皇上这是要拿我们当枪使!永州水那么深,偏叫戬儿去蹚浑水。”
“母亲慎言。”裴戬撩袍跨进门槛,玄色大氅还沾着宫道上的霜气,“皇上既要查盐税又要全颜面,儿臣带着贺礼去,长公主总不能当众撕破脸。”
端王妃急得扯住他袖口:“那老妖婆当年能毒杀亲夫,如今要对你使阴招怎么办?让雯琴跟着,好歹能防着往你房里塞人。”
裴戬想起三年前宫宴上,长公主非要给他塞通房丫鬟的旧事,眉头微皱:“也好。只是雯琴需扮作侍女,莫要露了武功底子。”
……
此刻公主府后花园里,郁澜正踮脚去够枝头的玉兰花。
鹅黄衫子被风吹得鼓起,顾辞刚要伸手,那花枝突然被郑嬷嬷剪断:“四姑娘仔细扎手。”
“嬷嬷!”郁澜嗔怪地跺脚,转头却见顾辞掌心躺着朵完整的玉兰。
青年武将麦色手指与雪白花瓣形成鲜明对比,耳尖却微微发红:“凉州有种木棉,花开时像落了满城红云。”
“顾大人倒是会哄姑娘。”郑嬷嬷皮笑肉不笑地打断,“听说令尊在扬州盐运司当差?老奴侄儿也在那儿,怎的从未听过顾同知?”
这话刺得露骨。顾辞不卑不亢道:“下官父亲上月刚调任,嬷嬷侄儿若在盐运司十年以上,自然不认得新同知。”
长公主在阁楼上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
她抚着腕间十八子碧玺手串冷笑:“查清楚了?顾家祖上三代都没出过五品官?”
“是。”暗卫跪在阴影里,“但顾辞去年在凉州剿匪,单枪匹马端了黑风寨。兵部王尚书曾赞他'有韩信之勇'。”
“勇武有余,根基不足。”长公主望着外孙女笑靥,眼底泛起阴霾,“传话给永州各世家,寿宴当日都把适龄公子带来。本宫倒要看看,端王府那小崽子敢怎么查!”
暮色渐浓时,裴戬正在书房看密报。
雯琴捧着寿礼单子进来时,正撞见世子望着窗外残月出神。
月光给他侧脸镀上银边,却照不暖那双漆黑眸子:“明日启程,让暗卫扮作商队先行。寿礼再加两匣东海明珠——听说长公主最近爱穿绛色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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