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围所有灰扑扑的建筑,在它的映衬下,都显得如此渺小和黯淡。
“同志,请问一下,那栋楼叫什么名字啊?”她拉住一个路人,轻声问道。
“你外地来的吧?”路人一脸自豪地指着那栋楼,“那可是我们临江,不,是我们整个南江省的新地标!叫‘南江之钻’!江氏集团的总部大楼!”
“江氏集团?”沈知微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,心脏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,紧紧地攥住了。
她当然知道江氏集团。
那个从平江县走出去的,如今已经声名赫赫的商业帝国。
那个男人的帝国。
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,就那么静静地,仰望着那座属于他的,擎天之柱。
她想起了很多年前,在平江县那个破旧的小院里,少年江彻信誓旦旦地对她说,他要赚很多很多的钱。
她想起了,他开的第一家服装厂,第一家食品厂。
她想起了,他站在青年企业家协会的台上,意气风发地,说着责任和未来。
她也想起了,在那场席卷全省的经济危机中,他闲庭信步,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的,神一般的手段。
一幕一幕,如同电影的闪回。
那个曾经和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年,如今,已经站在了她需要仰望一生,都可能无法触及的高度。
他用短短几年的时间,走完了别人几辈子都走不完的路。
并且,他还在,加速。
那份曾经让她感到失落,后来变成敬畏,再后来化为仰望的,遥远的距离感,在这一刻,被这座宏伟的建筑,具象化,实体化,以一种无可辩驳的,强悍的姿态,狠狠地,砸在了她的心上。
可奇怪的是,她的心里,却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苦涩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,看着那座在夜色中,亮起了万家灯火的大楼,看着它如同黑夜中的灯塔,照亮了整个城市。
她的心中,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,与有荣焉的,强烈的自豪。
能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。
能亲眼见证这样一头巨龙的崛起。
能看到他,用自己的力量,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,撞开旧世界的大门,去迎接一个更广阔,更光明的未来。
这本身,就是一种,天大的幸运。
沈知微站在暮色渐沉的街角,看着那座属于他的丰碑,嘴角,不自觉地,勾起了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,温柔而灿烂的微笑。
1984年的深秋,风中已经带上了北方的寒意。
一辆崭新的黑色红旗轿车,平稳地行驶在从省城临江通往平江县的国道上。这辆车,在当时,本身就是一道移动的风景线,所到之处,总能引来路边行人好奇和敬畏的目光。
车内,钱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,脸上还带着几分从“江氏中心”落成典礼延续至今的兴奋。
“江总,咱们在京城和沪上的办事处选址,都已经有眉目了。特别是沪上那边,联系上了一个华侨,愿意出让他在外滩的一栋小楼,价格很公道。”
江彻靠在柔软的后座上,闭目养神,闻言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他的思绪,早已不在那些宏大的全国布局上。
随着车辆驶入平江县的地界,车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。道路,从平坦的沥青路,变成了坑洼不平的水泥路。道路两旁的景象,也从省城的繁华,迅速切换回了县城的陈旧。
灰扑扑的低矮楼房,街道上悠闲晃荡的二八大杠自行车,路边国营商店褪色的招牌,还有那些烟囱里冒着懒洋洋白烟的工厂……
一切都是那么熟悉,又那么陌生。
钱斌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的变化,他脸上的兴奋渐渐收敛,小声说道:“县城……好像跟我们走的时候,没什么变化。”
“不,有变化。”江彻睁开了眼睛,目光锐利。
他的视线,掠过一家大门紧闭的县办罐头厂,掠过一家门口冷冷清清的县纺织二厂。
“它变得更老了。”
这句没头没尾的话,让钱斌愣了一下,随即品出了一丝沉重的味道。
是啊,在江氏实业这头巨兽以一种疯狂的速度进化、膨胀,冲出南江,奔向全国的时候,它的故乡,这个生养了它的小县城,却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一样,在原地,缓慢地,无可奈何地老去。
红旗车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缓缓停在了县政府那栋有些斑驳的三层小楼前。
让钱斌和司机都感到惊讶的是,县委书记刘建国和县长张爱民,这两位平江县名副其实的一二把手,竟然带着一众班子成员,早早地等在了办公楼的台阶下。
这阵仗,不像是迎接一个商人,倒像是迎接前来视察的上级领导。
“江总!欢迎回家!”
车门一开,刘建国便满脸笑容地快步迎了上来,热情地伸出了双手。他的姿态,放得极低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恭敬。
“刘书记,张县长,太客气了,叫我小江就行。”江彻下了车,和众人一一握手,姿态不卑不亢,恰到好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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