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,终于小了些。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倾泻,而是变成了一种连绵不绝的细雨,如同这个世界无尽的愁绪,缠绕着每一个角落,也缠绕着站台上这两个沉默的身影。
女人依旧蜷缩在地上,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。她的哭泣声早已停止,只剩下微微的、压抑的喘息声,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她的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,但那是因为寒冷,还是因为内心深处尚未平息的风暴,已无人知晓。
他站在她面前,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。雨水顺着他风衣的褶皱滴落,在他脚下汇成小小的水洼。他不再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眼神复杂,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,又仿佛什么都没有。
时间,在这一刻仿佛失去了意义。过去、现在、未来,都融化在这无边无际的雨幕和沉默之中。
他知道,有些话,已经说完了。有些事情,也已经无法挽回。他来到这里,或许并不是为了听她的忏悔,也不是为了寻求她的原谅。他只是需要一个地方,一个安静的、只有他和回忆的地方,来与自己进行一场迟来的告别。
而她的出现,意外地成为了这场告别仪式的一部分。她的恨意,她的痛苦,她的挣扎,都像是一面镜子,让他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过去的愚蠢和现在的狼狈。
他曾经以为,恨可以是一种力量,可以支撑他走下去,可以让他证明自己的存在。但现在他明白了,恨,最终只会吞噬掉一切,包括他自己。
他想起了很多事情。想起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日出,想起她在他怀里撒娇的样子,想起他们一起规划的未来……那些美好的记忆,如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,变得遥远而模糊。取而代之的,是那些争吵的画面,是她失望的眼神,是那把冰冷的刀,以及……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、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。
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,不仅仅是来自这冰冷的雨水,更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冰冷。他知道,无论他说了多少,无论他如何剖析,都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。那道伤疤,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上,也烙印在了他的生命里。
他慢慢地抬起手,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。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是时候离开了。
他不能一直停留在这里,停留在过去的阴影里。他必须向前走,即使前方的路一片黑暗,即使那条路上布满了荆棘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柱子旁的女人。她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单薄,那么脆弱,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和雨水所吞噬。
他不知道她未来会怎样。也许她会一直活在悔恨和痛苦之中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也许有一天,她会找到一种方式,与自己和解,与过去和解。但这已经与他无关了。
他的责任,不是去拯救她,也不是去承担她的痛苦。他的责任,是去面对自己的罪孽,去承受那份因恨而生的、永恒的伤痛。
他转过身,不再回头。
风衣的下摆划破空气,带起一道细微的水痕。他的脚步声在积水的地面上响起,一步一步,坚定而沉重,仿佛踏在自己破碎的心脏上。
每一步,都像是远离了过去,也远离了某种可能性。
每一步,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,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、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但他没有停下。
他知道,他必须走下去。
即使这条路的尽头,是虚无,是深渊,他也必须走下去。
因为,他是那个选择恨的人。
他是那个……注定要伤痕累累的人。
玉面修罗月无瑕为李零一测算后说道:我看不清,只有很乱很乱的一幅画。
夜,深了。
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,缓缓拉上了一道厚重的、缀满了湿漉漉水汽的帷幕。窗外,是临安城久违的秋雨,不大,却缠绵悱恻,淅淅沥沥,敲打在青石板路上,溅起细碎而冰冷的水花,也敲打在“忘忧阁”那雕花繁复的窗棂之上,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叩击声。
这声音,像是亘古便存在的叹息,穿透了厚重的墙壁,弥漫在阁楼之内,与烛火摇曳时发出的噼啪轻响交织在一起,构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悸的背景音。
忘忧阁,并非什么金碧辉煌的所在,只是临安城烟柳画桥深处一处僻静的院落。寻常日子里,多是文人墨客、失意官宦来此寻一丝清净,或听琴,或品茗,或借酒浇愁。然而,今夜的忘忧阁,却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。那是一种混杂着淡淡药草香、墨香、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沉寂味道。
阁楼最深处的一间雅室,名曰“观心”。此刻,室内只点着一盏青玉色的琉璃灯,灯芯被巧手匠人捻成了奇异的形状,火焰并不算明亮,反而带着一种幽幽的、如同鬼火般的青芒,将将能照亮室内三尺方圆。光线昏暗,投在墙壁上,映出摇曳不定、扭曲拉长的影子,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潜藏在黑暗之中,蠢蠢欲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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