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结果呢?”
他看着她,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。
“结果就是,你跑了。你头也不回地跑了。留下我一个人,站在那个冰冷的雨夜里,手里拿着一把……沾满了我自己鲜血的刀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道惊雷,在女人耳边炸响。
“从那天起,你就开始恨我了。你恨我伤害了你,恨我毁了我们的生活,恨我……让你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”
“而我呢?”他自嘲地笑了笑,笑容苦涩而凄凉,“我恨我自己。我恨我的愚蠢,我的冲动,我的……占有欲。”
“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。梦里全是你的脸,你的眼泪,还有……那把刀。有时候,我会梦到你去报警,警察把我带走。有时候,我会梦到你离我而去,永远不会回头。有时候,我会梦到……我自己,拿着那把刀,一次又一次地……”
他没有再说下去,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,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。
雨水不断地冲刷着他,仿佛要将他内心的痛苦和污秽一起带走。但他脸上的表情,却变得越来越平静,甚至带着一种……解脱?
“你看,”他再次睁开眼睛,看向女人,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平等的东西,“被恨的人,他可以承受这一切。他可以把所有的痛苦都扛在肩上,可以在深夜里独自舔舐伤口。他甚至可以……习惯这一切。”
“他的世界,因为仇恨而被涂上了浓重的灰色,但他依然可以麻木地行走在上面,就像这铁轨一样,承载着重量,却从不抱怨。”
“而那个去恨的人呢?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女人那张因恐惧、痛苦和悔恨而扭曲的脸上,“她每时每刻都被过去的阴影所笼罩。她活在无尽的悔恨和自我厌弃之中。她的恨意,像是一把双刃剑,不仅刺伤了别人,更深深地伤害了她自己。”
“她无法原谅自己,也无法得到别人的原谅。她走到哪里,都要带着这份沉重的罪孽。她的灵魂,被仇恨啃噬得千疮百孔,永远也无法得到真正的安宁。”
“告诉我,”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,“现在,你觉得,到底是谁在承受痛苦?是被你恨的人,还是……恨着别人的你?”
女人瘫坐在冰冷的地上,雨水浸透了她的衣服,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。她抱着膝盖,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。这一次,不再是怨恨的嘶吼,而是发自内心的、绝望的哀鸣。
他静静地看着她,没有说话,也没有靠近。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,也模糊了时间。站台上的灯光昏黄依旧,铁轨在黑暗中沉默地延伸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,以及这场永无止境的、冰冷的雨。
过了很久,久到雨势似乎都小了一些,久到女人的哭声也渐渐微弱下去,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声。
他才缓缓地开口,声音疲惫而沙哑:
“恨,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东西。它能让亲密的人变得陌生,让相爱的人互相折磨。它就像一种慢性毒药,一点点侵蚀着你的灵魂,让你变得面目全非,却又浑然不觉。”
“被恨的人,或许伤痕累累,但他们的伤口,在时间的冲刷下,或许会慢慢结痂,甚至……遗忘。”
“而去恨的人,却会将那份痛苦,永远地刻在心底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”
他抬起头,看向那无尽的黑暗,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路。
“所以,你看,”他轻声说,像是在对自己,也像是在对她说,“真正承受痛苦的,从来都不是被恨的那个人。”
“去恨的人,才是那个……伤痕累累的人。”
薄命司的这次占卜,就在这样一种奇异而凝重的氛围中结束了。没有更多惊心动魄的预言,也没有更多石破天惊的揭示。月无瑕只是用她那清冷而富有洞察力的话语,点亮了她们各自命运长河中的一隅,指出了潜藏在迷雾中的礁石与暗流,却将最终的选择和航向,依然交到了她们自己手中。
李凯诗的心中,对未来的不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,荡漾开一圈圈涟漪,但“愚者”牌带来的启示,让她有了直面未知的勇气。她或许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命运,但至少可以选择不再浑浑噩噩,而是勇敢地去质疑,去探索,去寻找那份被遗忘的真相。
林沁的迷茫,则如同被星光点亮的夜空,虽然前路依旧漫长而遥远,但“星辰轨迹”牌的指引,让她看到了内心深处那颗渴望飞翔的种子。成为女医者的道路或许充满荆棘,但她似乎已经做好了准备,哪怕独自前行,也要去追寻那片属于自己的星空。只是,她看向李凯诗手中的“愚者”牌,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“星辰”,心中隐隐觉得,或许有一天,她们的命运轨迹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交汇。
李零一的痛苦,在听到月无瑕那残酷却又真实的解读后,达到了顶点。执念如同沉重的枷锁,将她牢牢困住。放下,谈何容易?那个承载了爱人最后气息的书匣,此刻在她怀中,仿佛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。然而,月无瑕最后的话语,又像是一线微弱的月光,照进了她绝望的心房——那份强烈的爱和意念,并非毫无意义。或许,真正的了断,并非遗忘,而是……某种形式的接受和传承?她不知道答案,但她知道,自己必须做出选择。是继续沉沦在这无望的执念之中,还是……尝试着放手,让那份爱以另一种方式延续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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