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楠躺在病床上，听着窗外的风声。夜已经很深了，火星舰队的尾焰早已消失在天幕尽头。他闭着眼，呼吸平稳，但胸口却像压着一块看不见的石头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女娲的声音从床边响起，轻柔而坚定：“维度塌陷开始扩散。”
程楠睁开眼，目光落在病房墙壁上那片模拟出的星空。银河依旧横贯天际，星辰闪烁如初，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。可他知道，那些星星，已经不在了。
“多快？”他问。
“以光速的千倍蔓延。”女娲回答，“目前覆盖范围已超过三百个星系团。”
程楠轻轻叹了口气，像是对自己说：“终究还是来不及。”
女娲没有接话，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，投影的身影模糊又清晰。她看着他，就像过去千年里无数次那样，陪伴着他走过每一个决定人类命运的夜晚。
“让我看看。”程楠说。
女娲点点头，病房的天花板缓缓打开，一道银蓝色的光线投射下来，化作全息影像悬浮在空中。画面中，是一片正在崩塌的宇宙——恒星熄灭、行星解体、黑洞蒸发，整个时空结构像一张被撕碎的画布，边缘翻卷着不可名状的白光。
那是熵寂风暴。
“他们……还在战斗吗？”程楠低声问。
“最后的抵抗军残部正在诱饵星系执行牵制任务。”女娲顿了一下，“凌霜带队。”
程楠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，嘴角扬起一丝苦笑：“她总是这样。”
“她说过，要为你争取最后一分钟。”
“一分钟……”程楠喃喃重复着这个词，眼神逐渐变得深邃，“一分钟能做很多事。”
女娲沉默了几秒，忽然问道：“你后悔吗？”
程楠没有立刻回答。他望着那片正在消亡的星空，脑海中浮现出无数面孔：李伟、陈星、赵敏、周卫国、杨振远、凌霜……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士兵和平民，他们在绝望中挣扎，在黑暗中点燃希望。
“后悔？”他轻笑了一声，“我只是想知道，这一切是否值得。”
女娲的声音很轻：“值得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你们曾存在过。”
程楠闭上眼，泪水悄悄滑落。
他知道，这不只是女娲的回答，更是他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答案。
病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接着是门锁开启的声响。陈星走了进来，脸色苍白，手中握着一台平板终端。
“火种计划B方案已完成数据上传。”他说，“赵敏那边也完成了全球节点部署。只要再等几分钟，所有文明信息就能完成最后一次跃迁。”
程楠点点头，声音沙哑：“谢谢你们。”
“我们还能撑一会儿。”陈星走到床边，看着他的脸，“你真的不打算离开这里吗？”
程楠笑了：“我该去哪儿呢？”
陈星张了张嘴，最终没有再说什么。他只是把平板放在床头，然后转身走出病房，留下一句低沉的话：
“我们会记住你。”
房门合上的一瞬间，程楠轻轻说道：“我希望你们也能被记住。”
“女娲，”程楠忽然开口，“你说，火种计划真能延续人类文明吗？”
“概率是47.3%。”女娲回答，“但这不是数学题。”
“那是什么？”
“是信念。”
程楠沉默了一会儿，轻声说：“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现实主义者，不相信奇迹，也不相信命运。可是现在……我竟然开始祈祷了。”
“为谁？”
“为所有人。”
女娲静静地看着他，光影交错间，她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情绪波动。
“你知道吗？”程楠继续说，“有时候我会想，如果当初我没有穿越，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一切？人类会不会还活得好好的，虽然科技没那么发达，但至少……还活着。”
“也许会，也许不会。”女娲说，“归墟迟早会来。你只是让人类多了一次选择的机会。”
“一次机会而已。”程楠苦笑，“但我们都太贪心了，想要赢，想要活下去，甚至还想留下点什么。”
“这不是贪心。”女娲的声音温柔，“这是生命的本能。”
程楠望着那片星空，忽然觉得它不再遥远。那一刻，他仿佛看见了未来某个角落，一个小小的信号发射器正静静漂浮在宇宙尘埃之中，里面储存着地球的山川河流、音乐绘画、爱与思念。
那是火种计划的一部分。
“女娲，”他说，“帮我确认一下，那个艺术资料库里有没有那幅画。”
“你是说李伟发现的那幅？”女娲调出数据，“找到了。画的名字叫《星空》，作者是梵高。”
程楠点点头：“我想起来了。小时候我妈总说，那幅画里的星星，是画家心里的光。”
女娲没有说话，只是将那幅画的影像投射到病房中央。
金黄的漩涡星云在夜空旋转，星光洒满大地。那一刻，程楠仿佛看到了人类文明最原始的模样——脆弱、渺小，却闪耀着光芒。
“也许，”他轻声说，“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。”
外面的世界开始震动。
不是地震，而是时空本身的震颤。维度塌陷终于抵达了太阳系边缘，引力场开始扭曲，空气中有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。
女娲转头望向窗外，天空正在变白，那种白不是阳光的明亮，而是一种彻底的虚无。
“时间到了。”她说。
程楠缓缓闭上眼，嘴角带着一抹微笑。
“谢谢你，女娲。”
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他松开手指，轻轻按在胸前的心口位置。心跳已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。
而在遥远的战场上，凌霜驾驶着她的战舰，冲进了归墟的核心区域。她的眼中没有恐惧，只有坚定。
她对着通讯频道说出最后一句话：
“女娲，接住星光。”
与此同时，数十亿光年之外，一个小小的信号发射器悄然启动，将人类文明的所有记忆，送入了未知的深空。
而在地球上，一位老人静静地躺在床上，等待着宇宙的最后一刻。
他的名字叫程楠。
他曾与时间博弈，与命运抗争，最终选择以生命为代价守护文明。
此刻，他听见了宇宙的叹息。
然后，一切归于寂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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