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连长往嘴里塞了块咸菜,把最后一颗手榴弹别在腰上:"日军的主力都往西坡去了,这是调虎离山。"他往燕彪手里塞了张地图,上面用红笔标着日军的军火库,"我们按原计划炸军火库,那里一炸,西坡的日军肯定回援,到时候你们从侧翼接应,记住,军火库的炸药要在寅时准时引爆,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。"
燕彪的手指在地图上的"西坡"二字上捏出了褶。他仿佛看见步鹰正拄着大刀站在枫叶堆里,左腿的旧伤让他站不稳,却还是把腰挺得像根钢枪。三年前分手时的场景突然撞进脑子里——步鹰背着老猎枪走进西坡的乱石堆,背影在风雪里缩成个小黑点,像片不肯落的叶子,现在这片叶子终于要被狂风吹碎了。
步鹰的大刀劈进第一个日军的脖子时,枫叶正落得漫天都是。滚烫的血喷在他脸上,把眼睛糊得生疼,却让他的手更稳了。第二个日军举着刺刀冲过来时,他猛地矮身,大刀贴着对方的肋骨扫过去,腥甜的内脏溅在枫叶堆上,把红色的叶子染得更深。左腿突然一软,他踉跄着撞在岩石上,后腰被流弹划开道口子,冷风往里灌,像揣了块冰。
"是那个老东西!"日军的指挥官举着军刀喊,"活捉他赏大洋一百!"十几个日军端着枪围过来,刺刀形成的圈子越收越小,把他逼到了溶洞门口。
步鹰靠在溶洞的石壁上,大刀拄在地上支撑着身体。他看见张奶奶带着孩子们正往暗河的方向爬,最小的那个孩子掉了队,正趴在地上哭,小腿上的伤口在流血,是赵猎户家的遗孤。日军的机枪突然响了,子弹像雨点般扫过去,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,小小的身体在地上抽搐了两下,就再也不动了,像片被踩烂的枫叶。
"狗日的!"步鹰突然像疯了似的冲出去,大刀舞得像团旋风。日军的刺刀扎进他的右腿时,他的刀也劈断了对方的胳膊,断骨带着筋肉飞起来,落在日军的钢盔上。更多的刺刀扎进他的身体,他却像没知觉似的,死死抓住最近的一个日军,把剩下的两颗手榴弹往对方怀里塞,导火索被他用牙齿咬着,"关东山的土地......埋得下你们......"
燕彪和燕双鹰赶到西坡时,只看见漫山的枫叶红得像在燃烧。溶洞门口的石墙上,步鹰的尸体被钉成了个大字,肚子被剖开,里面的内脏挂在旁边的枫树枝上,像串丑陋的果实。他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怀表,表盖内侧的"白露"二字被血浸透,却依然能看清刻痕里的倔强,像关东山不肯弯的脊梁。
"爹,你看这个!"燕双鹰从枫叶堆里捡起把大刀,刀鞘上的红头绳还在,只是被血浸成了黑紫色。刀身的缺口里嵌着块碎骨,是步鹰最后劈砍时崩的,"步叔叔他......"
燕彪没说话,只是把怀表壳掏出来,扣在那半块怀表上。表盖内侧的鹰形刻痕和步鹰怀表上的正好对上,像两只翅膀终于合在了一起。他轻轻合上表盖,把怀表贴在胸口,那里的温度能焐热冰冷的金属,却焐不热步鹰留在上面的最后一丝寒气。
远处传来军火库的爆炸声时,燕彪正把步鹰的尸体从石墙上解下来。震耳的轰鸣里,他听见步鹰的大刀还在轻轻颤动,仿佛刀魂还在低鸣。燕双鹰用刺刀挖了个坑,坑底铺着新鲜的枫叶,像层柔软的褥子,他们把步鹰放进去时,少年突然发现老人的手里还攥着片枫叶,叶尖的锯齿上沾着点碎肉,是日军的,也是关东山的。
"走了。"燕彪把怀表揣进怀里,表盖合页处的铁丝已经崩断,却被他用步鹰的红头绳缠了三圈。他抓起地上的步枪,枪管上的草绳被血浸得发硬,"赵连长他们在军火库得手了,日军回援的队伍已经过了黑风口,我们往抗联密营撤,路上别回头。"
燕双鹰最后看了眼西坡的方向时,枫叶还在落,像场永远下不完的血雨。步鹰的新坟在枫叶堆里微微隆起,像座小小的土丘,上面插着那把卷了刃的大刀,刀柄上的红头绳在风里轻轻晃,像只不肯离去的鹰,正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,望着这片浸透了血的土地。
燕彪带着少年钻进老林子时,怀表在怀里发出轻微的响声。是里面的齿轮终于咬合在了一起,在黑暗中固执地转动,像步鹰的心跳,像关东山的脉搏,像无数个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,还在等着黎明。
关东军的铁甲车在远处呼啸而过,车灯把林子照得如同白昼,却照不亮他们脚下的路——这条路要用仇恨铺,要用骨气筑,要用日本人的血来浇灌,直到关东山的太阳重新升起在干净的天空下。
秋风卷着枫叶掠过他们的肩膀,像无数只手在推着他们往前走。
燕彪的怀表还在响,滴答,滴答,像在数着剩下的日子,数着报仇的时辰,数着关东山重见天日的那天。
他知道,步鹰没有真的离开,他的血渗进了关东山的泥土,他的魂附在了那把大刀上,附在了这片红透的枫叶里,永远守着他们共同的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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