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里的燕家屯,油灯下的气氛像块冻裂的铁板。燕彪把怀表摆在桌上,表盖内侧的医院平面图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,每个房间旁边都标着失踪者的名字。步鹰用树枝在地上画着锅炉房的构造,说那炉子比寻常的大两倍,炉膛深三尺,足够塞进个成年人,炉底的铁篦子缝里,肯定能找到骨头渣。燕双鹰蹲在角落里擦枪,枪管擦得能照见人影,却照不见他眼里的红血丝,那个日本婴儿的哭声从窝棚传来,像根针扎在心上。
"他们在毁尸灭迹。"步鹰把树枝往地上一摔,火星溅到小鹰们编的草鞋上,"抢土地不成,就开始偷偷抓人,用医院当幌子,比直接开枪杀人阴毒十倍。"燕彪往油灯里添了点煤油,灯芯爆出的火星照亮了表盖内侧银雪留下的字:"关东军有个'人体实验'计划,在满洲各地建秘密医院,用中国人做活体解剖。"
天快亮时,王寡妇突然抱着日本婴儿冲进窝棚,孩子发着高烧,小脸烧得通红,嘴里胡话喊着"狗...咬..."。"刚才有个穿白褂的来敲门,"王寡妇的声音打着颤,手里还攥着张传单,上面印着"免费接种防瘟疫苗","说山里有瘟疫,让孩子们都去医院打针,我看他眼神不对,就把他骂走了,他走时那狼狗还在屯子口盯着呢!"
燕双鹰突然把孩子抱过来,往他额头上敷了块凉毛巾。"不能让他们把孩子骗走,"少年的声音硬得像块冰,"这医院就是个吃人的窟窿,进去就别想出来。"他把怀表塞进孩子怀里,用体温焐着,"有这表在,哥哥就不会让你出事。"
第二天一早,燕彪带着几个乡亲假装去看病。他让张寡妇裹着棉被装作咳血,自己和步鹰扶着她往医院走,燕双鹰则带着小鹰们在医院后墙等着,手里攥着削尖的木棍。刚到门口,狼狗就扑了上来,被步鹰一脚踹开,那狗呜咽着退到门房,嘴里还叼着块带筋的骨头,牙上沾着点碎布。
松井亲自出来迎接,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,白褂子上的红十字像块血渍。"快请进,"他往屋里让着人,屋里暖烘烘的,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,"我这有刚到的进口药,保管药到病除。"他领着众人往里走,经过手术室时,门没关严,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,像有人在锯东西,墙角的桶里泡着些发白的东西,看不清是什么。
"我们就在外间看就行。"燕彪突然停下脚步,手摸向怀里的枪,"她怕风,经不起折腾。"松井的脸色变了变,刚想说什么,后院突然传来狼狗的狂吠,接着是燕双鹰的喊声:"着火了!"众人往外跑时,看见锅炉房的烟囱冒起了黑烟,燕双鹰正带着小鹰们往里面扔火把,积雪被火星烫得滋滋响。
混乱中,燕彪踹开了手术室的门。里面的情景让所有人倒吸口凉气——铁床上绑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,胸口被剖开个大口子,肠子露在外面,已经没了气息,正是失踪半个月的李木匠。旁边的桌子上摆着把带血的钢锯,地上的盆里泡着些脏器,墙上挂着的白布沾着血,写着"实验体七号"。
"狗娘养的!"步鹰的枪响了,正中松井的肩膀,那人惨叫着倒下,白褂子瞬间被血染红。穿白褂的日本人纷纷掏枪,却被乡亲们用扁担打倒在地,狼狗冲进来想咬人,被燕双鹰一棍打断了腿,哀嚎着在地上打滚,嘴里的骨头掉出来,是截小孩的指骨。
等枪声平息时,雪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。锅炉房的火被扑灭了,炉膛里扒出些没烧透的尸骨,能认出有老人的拐杖头,还有小孩的银锁片——是王货郎家失踪的孙子的。松井被捆在院子里的柱子上,看着那些尸骨直哆嗦,嘴里喊着"我是医生",却被燕双鹰一巴掌扇得晕头转向。
往回走时,乡亲们放火烧了医院。青砖瓦房在烈火中噼啪作响,浓烟冲上天空,带着股焦臭的味,飘得很远很远。燕双鹰抱着那个日本婴儿,孩子的烧已经退了,小手抓着他的衣角,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,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。少年摸了摸孩子的头,又看了眼燃烧的医院,心里像被雪洗过一样,又冷又亮。
夜里的燕家屯,篝火旁摆着从医院搜出的东西。带血的手术刀、泡着脏器的玻璃罐、还有些写着日文的记录本,上面画着人体的器官,旁边标着些数字,像在记账。小鹰们吓得躲在大人身后,小鹰一却指着本画册说:"这上面的人,跟李婶子长得一样。"画册上的女人被绑在铁床上,胸口画着个红圈,正是失踪的李木匠媳妇。
"他们不是医生,是屠夫。"步鹰把记录本扔进火里,火苗蹿得老高,把每个人的脸映得通红,"用医院当幌子,把人骗进去杀了,还想拿咱们当实验品,这比烧杀抢掠更狠,是想断咱们的根。"燕彪往火里添了根干柴,火星溅起来:"但他们忘了,关东山的人骨头硬,就算是死,也不会让他们这么糟践。"
天快亮时,那个日本婴儿突然对着怀表笑了起来。王寡妇把孩子抱在怀里,往他嘴里喂了点米汤,说:"不管是哪的孩子,都该在太阳底下长大,不该被关在那种地方。"燕双鹰看着孩子的笑脸,突然把怀表盖打开,让表针的滴答声陪着孩子睡觉,表盖内侧的"鹰"字在火光下闪着光,像在守护着什么。
太阳升起时,医院的废墟还在冒烟。乡亲们在废墟上撒了层石灰,说是"消毒",其实是想盖住那股腐臭味。燕彪带着人往上面盖了层土,打算开春种上玉米,他说:"让这吃人的地方,长出养人的粮食。"步鹰在旁边插了块木牌,上面没写字,只画了个抱着孩子的女人,像王寡妇抱着那个日本婴儿的样子。
远处的牡丹江冰层下,暗流还在涌动,像关东山的血脉,冻不住,也割不断。燕彪知道,关东军不会善罢甘休,还会用别的法子来害关东山的人,但他看着乡亲们脸上的坚毅,看着孩子们眼里的光,突然觉得再大的困难也挡不住活下去的勇气。就像老林里的松树,不管雪下得多厚,春天一到,总会抽出新的枝芽。
怀表的齿轮还在转,滴答声里藏着1926年关东山的寒意,也藏着些比钢铁还硬的东西。燕双鹰牵着那个日本婴儿的手,在雪地上走着,孩子的小脚踩在雪里,留下串小小的脚印,很快就被风吹来的新雪盖住,像从没存在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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