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宸在州牧府侧院的“军谋掾”书房里坐了不过三日，蓟城的平静便被一封来自北方的急报彻底撕碎。 腊月的寒风卷着雪粒抽打在窗棂上，发出呜呜的声响，如同塞外胡人的呼哨。赵宸正对着一幅幽州舆图，用炭笔标注着各地屯田点的进度，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紧接着是亲卫带着惊惶的通报：“将军！不，军谋掾大人！辽西急报，八百里加急！” 话音未落，一名浑身披雪、甲胄带血的驿卒已踉跄着冲进院，手中高举着一封火漆印封的竹简，嘶哑地喊道：“辽西都尉急报——乌桓大人丘力居，联合辽西、右北平诸部，聚众十万，攻破渔阳塞，杀太守阳终，劫掠三县，兵锋直指蓟城！” “什么？！”赵宸猛地站起身，案几上的炭笔滚落，在舆图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墨痕。 乌桓！ 他心中一沉。丘力居，乌桓部落联盟的首领，早年曾依附公孙瓒，后因公孙瓒暴虐而离心，却也从未真正臣服。如今公孙瓒刚灭，幽州内部因削权之事暗流涌动，这头草原恶狼竟选在此时扑了上来！ “急报呈给明公了吗？”赵宸一把夺过竹简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。 “已……已送呈州牧府！小人特来向大人禀报，渔阳塞守将是……是您亲手训练的屯田兵，他们……他们快撑不住了！”驿卒带着哭腔，脸上满是恐惧。 渔阳塞的屯田兵，是赵宸亲手挑选流民组建的，虽配备了部分新式弩箭，却终究是农兵，而非正规军。面对十万乌桓铁骑，无异于以卵击石！ 赵宸不及细想，转身便向州牧府奔去。刚到门口，便见议事厅方向已是一片混乱，官吏们神色慌张地奔走，甲胄碰撞声、呵斥声混杂在一起，全然没了往日的秩序。 议事厅内，刘虞面色惨白地瘫坐在主位上，手中紧攥着那份急报，嘴唇颤抖：“十万……十万乌桓……怎么会这么快……” 程绪站在一旁，脸色铁青，急声道：“明公！当务之急是立刻调兵遣将，死守蓟城！辽西、右北平的驻军即刻回撤，田别驾速去调集民夫加固城防，张功曹……” 他话未说完，便被田畴打断：“不可！辽西驻军一旦回撤，乌桓便可长驱直入，蓟城将成孤城！当派一支精锐主动迎击，迟滞敌军，再调幽州主力驰援渔阳！” “精锐？哪里还有精锐？”程绪厉声反驳，“公孙瓒一战，我军损失惨重，剩下的兵力分散各地驻守，能立刻调动的不足三万，如何抵挡十万乌桓铁骑？” 两人争执不下，其他官吏也面面相觑，束手无策。他们习惯了依托城池防御，面对草原部落的大规模突袭，竟连像样的应对之策都拿不出来。 “赵军谋呢？”刘虞忽然想起什么，目光扫过厅内，“快请赵军谋来！他曾破公孙瓒，必有良策！” 众人这才想起，那个被“请”入中枢的赵宸，此刻正站在厅外。 赵宸步入厅中，无视程绪等人复杂的目光，径直走到舆图前，手指落在渔阳塞的位置：“明公，诸位，乌桓虽众，却非铁板一块。丘力居能联合诸部，靠的是劫掠的利诱，一旦遇挫，必生内乱。” “渔阳塞地势险要，若守军能坚守三日，便可为我军争取时间。”他抬眼看向刘虞，语气斩钉截铁，“臣请命，率工匠营与渔阳屯田兵残部，死守渔阳塞！” “你？”程绪立刻反对，“赵军谋如今是中枢要职，岂能亲赴险地？更何况，工匠营是造器械的，屯田兵是种地的，让他们去打仗，不是送死吗？” “送死？”赵宸冷笑一声，目光锐利如刀，“程长史忘了，连弩是谁造的？震天雷是谁研的？渔阳屯田兵虽非正规军，却人人会用新式弩箭，知晓简易工事之法！只要给我足够的器械，别说三日，便是十日，我也能守得住！” 他转向刘虞，躬身道：“明公！渔阳一失，蓟城门户洞开！臣愿以性命担保，死守渔阳！但需请明公速调鲜于银将军率五千骑兵为后援，再……” 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案几上那枚“军械丞”的空印位置：“再暂借军械监的调令，让臣能调动库存的连弩与震天雷。” 这是他被削权后，第一次主动索要兵权与器械调令。 刘虞看着赵宸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，又看了看惶恐的众臣，猛地一拍案几：“准！本牧给你调令！鲜于银！” “末将在！”鲜于银大步出列。 “你立刻率五千骑兵驰援渔阳，一切听从赵军谋调度！”刘虞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，“若渔阳失守，你我都无颜面对幽州百姓！” “末将领命！” 程绪还想再说什么，却被刘虞严厉的眼神制止。此刻，他也不得不承认，赵宸或许是唯一能创造奇迹的人。 赵宸接过调令，转身便走。田畴快步跟上，低声道：“子明，需不需要我再调些民夫……” “不必。”赵宸脚步不停，声音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，“告诉工匠营，把所有能用上的家伙都带上——连弩、投石机、震天雷，还有那批刚造好的‘飞镰箭’（改良的破甲箭）。告诉他们，乌桓人抢我们的粮食，杀我们的百姓，这一次，我们用铁与火，让他们知道，汉人不好惹！” 寒风卷着他的声音，传遍了整个州牧府。那些原本惶恐的官吏，看着赵宸毅然离去的背影，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安定。 半个时辰后，蓟城北门大开。 一支奇特的队伍冲出城门——前面是推着投石机、扛着连弩的工匠，后面是手持新式弩箭、腰挎短刀的屯田兵，他们虽衣衫简陋，却眼神坚定。赵宸身披简易铁甲，手持一柄锻造时特意加固的铁矛，走在队伍最前。 鲜于银的五千骑兵随后跟上，马蹄踏过泥泞的道路，溅起一片片雪水。 队伍向着渔阳方向疾驰，身后是越来越远的蓟城，前方是烽烟弥漫的战场。 赵宸勒住马，回头望了一眼蓟城的方向。他知道，这场仗，不仅是为了守住渔阳，更是为了夺回那些被剥夺的权力，为了证明，他赵宸的价值，从来不在那枚冰冷的印信上，而在这能保家卫国的格物之术，在这愿意追随他的军民心中。 乌桓的马蹄声，已在远方隐约响起。 一场铁与火的较量，即将在渔阳塞拉开序幕。而这一次，他要用草原狼的血，来洗刷被削权的耻辱，来重铸属于他的锋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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