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墨的玄铁靴碾过最后一片碎骨时，血月正从裂空山脉的峰顶爬上来。
他蹲下身，指尖拂过地面那截泛着青灰的鹰羽。羽毛边缘凝结着细小的冰晶，像是被某种极寒的力量刻意封存过——这不该出现在终年刮着焚风的山脉里。更诡异的是，羽茎处有一道暗红纹路，与他三年前在亡灵实验室绘制的"魂契咒"如出一辙。
"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难缠。"
话音未落，山风突然卷起腥臊之气。陈墨的后颈泛起刺痛，那是亡灵法师对危险的直觉。他反手抽出腰间的骨刃，刀身映出三双幽绿的瞳孔——不是普通野兽的眼睛，是裹着层叠魂雾的亡灵之瞳。
巨鹰从云层里俯冲而下时，陈墨看清了它的全貌。那是只翼展足有二十丈的巨禽，羽毛呈暗金与幽蓝交织，每根飞羽末端都缀着细小的骷髅挂饰，在血月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。最骇人的是它的喙部，竟嵌着半块残缺的青铜碑，碑面刻着陈墨再熟悉不过的符文——那是他在"黄泉渡"项目里研发的"永锢咒"。
"是你？"陈墨的声音发颤。
三年前的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。那时他还是亡灵学院最年轻的首席，为了验证"生物亡灵化"的终极理论，在禁地召唤了上古巨鹰的残魂。他用自己的骨血为引，将巨鹰的魂魄与七具深渊生物的骸骨融合，试图创造出不死不灭的战争兵器。可实验失控了，融合体撕碎了三个助手后，撞碎实验室的结界消失在天际。
此刻这只巨鹰，分明就是当年那只融合体的残魂。它的脖颈处缠着褪色的银链，链环上还刻着陈墨的私印——那是他为防止实验体暴走特意施加的"锁魂链"，除非宿主主动解除，否则绝不可能自行脱落。
"你...逃脱了黄泉渡的封印？"陈墨后退两步，靴跟磕在一块刻满咒文的岩石上。那是他当年设下的"困灵阵"，理论上能困住任何亡灵生物百年之久。可此刻岩石上的符文正在剥落，像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啃噬着。
巨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唳鸣，音波掀飞了陈墨的斗篷。他看见鹰爪间抓着什么东西——是个裹着破布的婴孩。当巨鹰展开爪子时，陈墨倒吸一口冷气：那根本不是婴孩，而是个用活人骸骨拼凑的"魂偶"，眉心嵌着颗猩红的宝石，与他实验室保险柜里失踪的"魂核"一模一样。
"原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。"陈墨突然笑了，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。他早该想到，当年那具融合体并未真正消亡，只是被某种更古老的力量封存在裂空山脉。而它守护的，或许根本不是什么秘密，而是他亲手埋下的罪孽。
巨鹰的翅膀扇动，带起的气浪将陈墨掀翻在地。他重重撞在岩石上，肋骨传来剧痛，却看见巨鹰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——那是亡灵生物被触发记忆时的典型反应。它脖颈上的银链开始崩断，每断开一环，陈墨的太阳穴就炸开一阵刺痛，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：
暴雨中的实验室，他举着骨刃刺穿助手的胸膛；融合体在血雨中挣扎，哀鸣声穿透层层结界；还有那个被他亲手封入魂偶的婴孩，临终前圆睁的双眼，正透过层层魂雾，与此刻的陈墨对视。
"是你..."陈墨的声音哽咽了。他终于想起那个被自己遗忘的夜晚：为了完成实验数据，他从贫民窟偷来了一个健康的男婴，用禁术抽取了他的生命力作为"融合催化剂"。婴儿的哭声在实验室里回荡了整夜，直到他亲手合上最后一具骸骨的眼皮。
巨鹰俯冲而下，利爪直取陈墨的心脏。陈墨没有躲，他只是抬起手，指尖凝聚起幽蓝的亡灵之火。火焰触及鹰羽的瞬间，巨鹰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，翅膀上的骷髅挂饰纷纷碎裂，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刻痕——那是他用亡灵语刻下的忏悔文，每个字都浸透了他的血。
"我知道错了。"陈墨跪在地上，双手按在胸口，"我每天都在实验室的地窖里为你祈祷，我刻了三百六十五遍'往生咒'，我..."
巨鹰的动作突然停滞。它的瞳孔里翻涌着黑雾，陈墨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里面扭曲变形，最终重叠成一个婴儿的脸。那是被他夺取生命力的婴孩，此刻正用稚嫩的声音说："哥哥，疼。"
"不！"陈墨尖叫着扑过去，想要触碰巨鹰的脸颊。可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羽毛的瞬间，裂空山脉突然剧烈震颤。陈墨脚下的岩石裂开蛛网般的缝隙，他看见地底涌出漆黑的雾气，那是被封印了千年的"深渊之喉"——传说中吞噬一切亡灵的古老存在。
巨鹰发出一声悲鸣，它用尽最后力气将陈墨推向远处。陈墨撞在凸起的岩石上，看着巨鹰的翅膀被黑雾吞噬，看着它的利爪在雾气中逐渐透明，看着它脖颈上最后那截银链崩断时，从里面掉出一枚锈迹斑斑的长命锁——锁上刻着"陈念安"三个字，是他亲手为那个婴孩打的。
"原来你一直带着它..."陈墨的眼泪混着血珠砸在地上。他终于明白，这只暴戾的巨鹰从来不是什么实验体，而是他用最残忍的方式，从死亡边缘抢回来的、最纯粹的生命。
深渊之喉的黑雾彻底笼罩了天空。陈墨摸出怀里的骨刃，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脸。这一次，他没有念诵任何咒语，只是举起骨刃，对准了自己的心脏。
"来啊。"他对黑雾说，"把我一起吞掉。"
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。陈墨抬头，看见巨鹰的残魂正从黑雾中挣脱出来。它的身体已经透明，却用最后一丝力量，将那枚长命锁塞进了陈墨的手心。然后，它化作漫天金粉，落进陈墨的眼睛里。
陈墨突然看清了很多东西。他看见裂空山脉下的亡灵墓园，看见自己实验室地窖里未完成的往生咒，看见那个婴孩的魂魄从未消散，正站在长命锁前对他微笑。
血月渐渐西沉。陈墨站起身，拍掉身上的血迹。他的右手心里，长命锁还带着巨鹰的体温。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——那是裂空山脉的守墓人敲响的，宣告着新的一天开始。
"我会找到你。"陈墨对着空无一人的天空说。他的指尖泛起幽蓝的光，那是亡灵合成术的力量，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暖，"这一次，换我来找你。"
山风卷起一片新的鹰羽，轻轻落在他脚边。羽毛上，那道暗红纹路正在发光，像是某种未说出口的承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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