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墨的指尖刚触到神辉殿的青铜门环，整座殿堂便发出震颤的嗡鸣。
这是座建在云端的圣殿，外墙由纯金锻打而成，每一道纹路都流淌着液态的光。十二根擎天巨柱顶起穹顶，每根柱子上都悬浮着一位天使的虚影——他们有的持剑，有的捧书，有的握着燃烧的火炬，皆是《圣典》中记载的初代天使。
"亡灵合成师，擅闯神辉殿者，魂飞魄散。"
威严的宣告从头顶落下。陈墨抬头，看见最中央的穹顶裂开一道缝隙，一位全身笼罩在白光中的天使缓缓降落。他的背后展开六对光翼，每片羽毛都像切割的水晶，折射出七彩圣辉；眉心嵌着一枚菱形晶体，里面封印着流动的福音书；双脚离地三寸，连影子都不沾染半分尘埃。
"奇迹天使米迦勒。"陈墨认出了对方。三百年前，正是这位天使带领圣职者封印了湮灭之鸦，也是他在《圣典》上写下"亡灵即罪孽"的批注。
米迦勒的光翼微微震颤，殿堂内的温度骤降十度。他手中的圣枪"信念"迸发强光，枪尖凝聚的光团里，陈墨看见了自己的倒影——骨白的皮肤，幽绿的瞳孔，肩头停着的湮灭之鸦正用喙部啄食他耳后的亡灵骨饰。
"你不该出现在这里。"米迦勒的声音像冰锥刺入骨髓，"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奇迹的亵渎。"
陈墨没有后退。他摸出腰间的骨笛，笛声轻快得像春日的溪流。随着笛声，殿堂角落的阴影里钻出三具亡灵——是被终末之力抹除的铁骸，是被时空乱流撕碎的守墓人少女，还有三百年前的自己。他们的骨骼上流转着生灭之种的光，将米迦勒的神圣领域撕开一道裂缝。
"亵渎？"陈墨笑了，"三百年前，我用亡灵术从火山里救出三百个矿工；两百年前，我用骨甲替被海啸卷走的村民挡住巨浪；昨天，我刚帮黑市的盲眼老妇用骨哨唤回走失的导盲犬。"他的指尖划过骨笛，笛身浮现出那些被他复活的灵魂的面容，"你说这是亵渎？那他们眼里的光，又算什么？"
米迦勒的圣枪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。陈墨的亡灵们瞬间被净化成飞灰，连骨渣都没剩下。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——那是奇迹天使特有的"神罚"，能直接摧毁亡灵的核心。
"你救的只是活人的执念。"米迦勒的光翼展开，将整座神辉殿笼罩在圣辉中，"他们本就该死去，本就该接受奇迹的审判。而你...用死亡强行续命，是在违背神的意志。"
陈墨弯腰捡起脚边的一片骨灰。那是铁骸的残魂，此刻正用最后一点力量，在他掌心拼出一个"谢"字。他将骨灰按在胸口，那里的生灭之种突然发烫，黑白两色能量顺着血管涌遍全身。
"神的意志？"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，"那你告诉我，三百年前被圣子们烧死的'异端'老妇，她临终前用最后一口气为我编的草环，算不算奇迹？"
米迦勒的光翼顿住了。陈墨看见，天使眉心的福音书晶体里，闪过一丝模糊的画面：一个裹着破布的老妇，正将草环戴在一个小乞丐头上，嘴里念叨着"小墨子，别怕，奶奶给你编个能挡灾的..."
"那是...幻觉。"米迦勒的声音出现裂痕。
"不。"陈墨将草环的残片从怀中取出——那是他用亡灵术保存了三百年的信物，此刻正散发着温暖的微光，"这是她用爱创造的奇迹。而你的'奇迹'，不过是把活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尺子。"
殿堂内的圣辉突然剧烈震荡。米迦勒的光翼开始崩裂，每片羽毛都化作金粉飘落。陈墨这才发现，天使的圣辉并非无穷无尽，而是依赖着下方信徒的信仰之力。此刻，那些被"奇迹"庇护的信徒，正通过某种方式收回他们的信仰。
"你...你在干扰信仰！"米迦勒惊恐地后退，"没有信仰，奇迹便无法存在！"
"信仰不该是枷锁。"陈墨张开双臂，生灭之种的力量从他体内喷涌而出，在头顶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茧。茧的表面流转着黑白双色的光，每一道纹路都对应着一个被他复活的灵魂，"真正的奇迹，应该像种子——落在哪里，就在哪里生根。"
茧突然裂开。里面飞出无数半透明的身影：是被他复活后又自然死去的矿工，笑着向家人挥手；是被骨甲保护的村民，正重建被海啸摧毁的家园；是那个盲眼老妇，导盲犬正用鼻子蹭她的手心...这些身影没有圣光，没有圣痕，却比任何奇迹都更鲜活。
"看到了吗？"陈墨轻声说，"这就是我想守护的奇迹——不需要神的批准，不需要圣典的认可，只要活着的人记得，只要死去的人安息。"
米迦勒的圣枪"当啷"落地。他望着那些飞舞的身影，终于想起福音书里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句子："神看一切所造的都甚好。"而"甚好"，从来不是单一的标准。
"我...我错了。"他跪了下来，光翼彻底崩解成金粉，"原来我所谓的'奇迹'，不过是把自己困在神坛上的牢笼。"
陈墨弯腰捡起圣枪。枪柄上刻着一行小字："愿奇迹如春风，拂过每一寸土地。"他拍了拍米迦勒的肩膀："起来吧。真正的奇迹，需要我们一起守护。"
米迦勒抬起头。他的光翼虽然消失了，眉心的福音书晶体却变得更清澈。里面不再只有《圣典》的教条，还多了矿工的笑容、村民的欢呼、老妇与导盲犬的剪影。
"你会...留在神辉殿吗？"他问。
陈墨摇了摇头。他肩头的湮灭之鸦发出清鸣，振翅飞向殿外的天空。远处，时光之墟的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钟声，那是新的奇迹在苏醒。
"我要去看更多的奇迹。"他说，"生与死的诗，才刚写到精彩的章节。"
米迦勒笑了。他将圣枪递给陈墨："替我保管它。等有一天，所有人都能理解'奇迹'的真谛，再还给我。"
陈墨接过圣枪。枪柄的温度不再冰冷，反而带着米迦勒残留的体温。他转身走向殿门，骨笛在腰间轻鸣，这次的旋律里多了几分温暖。
当他走出神辉殿时，云层突然散开。阳光洒在他的肩头，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。影子里，有矿工、村民、老妇，还有无数被他记住的、平凡却鲜活的灵魂。
这才是，真正的奇迹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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