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白旗大纛轰然倒下的瞬间,整个磐石谷口的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。震天的喊杀声、兵器的碰撞声、垂死的哀嚎声,都在这象征着统帅与军魂的旗帜倒塌的刹那,出现了一瞬诡异的凝滞。
紧接着,便是山崩海啸般的崩溃!
“败了!大纛倒了!赫图大人败了!”
“快跑啊——!”
“长生天!救命啊!!”
恐慌如同燎原的野火,瞬间点燃了每一个清军士兵的心。前一刻还在为即将破谷而狂热的步卒马甲,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。涌入缺口的清军成了无头的苍蝇,进不得,退路却被自己人堵死。侧翼赵铁山那浑身浴血、如同地狱魔神般的身影,以及他身后那二十余名杀红了眼的磐石悍卒,更是成了催命的符咒!而正面,陈默亲率的三百余预备队,裹挟着左翼残兵爆发出的最后疯狂,如同复仇的狂潮,狠狠撞入缺口!
“磐石!万胜!!”震天的怒吼压过了清军的哀嚎。长矛捅刺,刀锋劈砍,甚至拳头牙齿都成了武器!复仇的意志燃烧着每一名磐石士兵,他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入侵者向着缺口外狠狠推挤、碾碎!
赫图目眦欲裂,眼睁睁看着自己中军大纛倒下,看着那恐怖的巨汉在亲兵阵中掀起腥风血雨,看着谷口原本胜券在握的攻势瞬间雪崩!他座下战马被溃兵冲撞得嘶鸣不止,亲兵死死护住他,脸上也充满了惊惶。
“主子!大势已去!快撤!”一名牛录章京满脸血污,嘶声喊道,“留得青山在!”
赫图看着如潮水般倒卷溃败的己方士兵,看着谷口那如同绞肉机般吞噬生命的缺口,再看向鹰嘴崖上那面虽然残破却依旧倔强飘扬的磐石军旗,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、刻骨耻辱和冰冷恐惧的情绪几乎将他吞噬。他猛地一咬舌尖,剧痛让他从暴怒中找回一丝理智。
“收拢马队!断后!步卒…撤!”赫图从牙缝里挤出命令,声音嘶哑如同破锣。他知道,再不撤,他这支镶白旗的精锐,就要全部葬送在这该死的磐石谷了!
精锐的真夷马甲在军官的喝令下,强压着恐慌,开始试图集结,用弓箭和骑枪阻击磐石军的追击,为步卒溃逃争取时间。然而,兵败如山倒,溃退一旦开始,便再难遏制。失去指挥的步卒互相践踏,丢盔弃甲,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,向着来路亡命奔逃。
赵铁山一脚踏在倒下的正白旗大纛旗面上,沉重的靴底沾染着粘稠的血浆和泥土,将那代表赫图部尊严的白色猛虎纹章踩得污秽不堪。他大口喘着粗气,滚烫的白雾从口鼻中喷出,魁梧的身躯上布满了刀枪箭矢留下的创口,鲜血顺着甲叶缝隙不断滴落。他环顾四周,赫图的中军亲兵除了少数随主子溃逃,其余已尽数伏诛。他带来的二十余名攀崖死士,此刻也只剩下寥寥五六人,个个带伤,拄着兵器,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。
“痛快!哈哈哈!”赵铁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,露出森白的牙齿,但笑声中却带着一丝力竭的嘶哑。他抬头望向谷口方向,那里杀声震天,陈默正率军追杀溃敌。
“营总!追不追?”一名亲兵喘着粗气问道。
赵铁山看了一眼身后鹰嘴崖上同样伤亡惨重的守军,又看了看自己身边这几个几乎站不稳的兄弟,摇了摇头,声音如同闷雷:“穷寇莫追!守住崖顶!打扫战场,给老子把能喘气的鞑子都补一刀!特别是那些穿白甲的!”
他深知,磐石军也已是强弩之末。这场反冲锋,榨干了最后一点力量。当务之急是巩固防线,防止清军败兵狗急跳墙,或者有新的援军到来。
谷口的绞杀渐渐平息。清军马队付出了惨重代价,终于掩护着赫图和一众军官冲出了磐石军的追击范围,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绝望哀嚎的伤兵。被堵在缺口内来不及逃走的清军步卒,则成了复仇怒火下的牺牲品,几乎被斩杀殆尽。
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,冲刷着战场。浑浊的血水混合着泥浆,在谷口低洼处汇聚成一片片刺目的猩红溪流。雨水打在滚烫的甲胄和兵器上,发出滋滋的声响,升腾起缕缕白气。
陈默拄着刀,站在尸山血海之中,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冰冷的脸颊滑落,却浇不灭他眼中那团因背叛而燃起的幽暗火焰。他环顾四周,幸存的磐石士兵们默默地打扫着战场,收敛袍泽的遗体,给垂死的敌人补上最后一刀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沉的悲恸。胜利的代价,太过惨重。
“指挥使!”一名亲卫押着一个被反剪双臂、浑身泥泞的清军军官踉跄走来,“抓到一个活的牛录章京!是护卫大纛的,被赵营总砍断了腿,没跑掉!”
陈默冰冷的目光落在这名俘虏身上。对方穿着精良的镶白旗军官棉甲,头盔早已丢失,露出光秃的脑门和一条金钱鼠尾辫,脸上混杂着恐惧、痛苦和一丝顽固的怨毒。
“名字,所属。”陈默的声音不高,却像刀子刮过骨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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