苍白的月光吝啬地筛落几缕,勉强刺破库房里浓稠如墨的黑暗。空气凝滞,弥漫着浓重的陈腐气味——干草、尘土、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味道,像凝固的血。洛兰背靠着一排冰冷粗糙、布满蛛网的木桶,屏住呼吸,将自己缩进更深的阴影角落。脚步声由远及近,沉重、拖沓,伴随着守卫含糊不清的嘟囔抱怨,火把摇曳的光晕在满是裂缝的泥土地上缓缓移动,最终,随着一声沉重的门轴摩擦声和落锁的闷响,重新陷入一片死寂。
她缓缓吐出那口憋了太久的气,细微的气流在冰冷空气里凝成一团白雾。额角渗出的冷汗粘住了几缕酒红色的发丝,贴在皮肤上,冰凉黏腻。极度的疲惫潮水般冲刷着她的神经,每一次心跳都在鼓膜上沉重擂动。这具属于贵族少女洛兰·冯·克劳迪乌斯的身体,终究还是过于娇贵,连续几日伪装成商队里沉默寡言的杂役、伴随着简陋商队餐风露宿、再加上此刻这耗尽心神潜行躲藏的紧张,早已逼近极限。肌肉深处传来细密的酸痛,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的呻吟。
“简直像货仓里躲猫的老鼠。”她无声地自嘲,舌尖尝到一丝苦涩,是属于周明那个前世加班猝死金融男的疲惫记忆,“只是这次,‘业绩压力’要命多了。”指腹下意识地抚过腰间那块冰冷坚硬的金属——克劳迪乌斯家族徽章的轮廓。这是她唯一的‘现代装备’,也是她潜入这座属于边疆伯爵、亚尔弗烈德·冯·黑森领地的唯一底气来源。
白天随着商队踏入这片领地时,她那不受控觉醒的诡异“数字魔法”就已扑面而来,冰冷而残酷。目光所及之处,贫瘠的土地上流淌着绝望的数据洪流:代表“营养不良”的细小灰暗数字几乎粘附在每一个衣衫褴褛的农奴孩童身上,像跗骨之蛆;代表“负债”的沉重猩红数字如同枷锁,沉甸甸地压在佝偻着背的老农肩头;而那些象征着“微薄产出”的惨淡光点,在稀稀拉拉的劣田上空忽明忽灭,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一阵寒风吹散。然而,就在这幅凄惨画卷的尽头,那座矗立在光秃山丘之上、用巨大白石砌成的伯爵城堡庄园,却蒸腾着令人作呕的浮华气息——金色的代表“奢华消费”光流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,在城堡华丽的窗棂与尖塔间翻滚流淌;象征“税收”的冰冷蓝色数字如同贪婪的瀑布,不计后果地、源源不断地从下方贫瘠痛苦的土地上被强行抽取,逆流汇聚向那闪耀着不祥光泽的城堡核心。
强烈的反差像淬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洛兰的心脏。这是数据层面的掠夺与压迫,比她前世在金融市场上见过的任何资本倾轧都更赤裸、更血腥。亚尔弗烈德伯爵,这个表面忠诚于帝国、实则贪婪无度的贵族,正是帝国财政毒瘤上最大的一颗脓疮,也可能是谋杀原主洛兰的嫌疑人之一。原主留下的日记里那些支离破碎的密语和警示,其矛头隐隐指向这里。她必须找到账簿,那本记录着真实税源流向的“血色账簿”,那是扳倒蛀虫、挽救帝国财政于倾覆的唯一钥匙,也或许是揭开原主死亡真相的关键。
夜深如墨。洛兰如同一缕没有重量的幽魂,贴着冰冷粗糙的石墙阴影移动。庄园内巡逻的守卫间隔规律,脚步声沉闷,火把的光晕在石廊上投下摇晃的鬼影。得益于数字魔法赋予的视野,那些巡逻守卫的“警戒范围”在她眼中成了模糊移动的红色扇形区域,如同游戏中简单粗暴的警示标识。她精确地在这些红光间歇的空隙中穿行,身体绷紧,肌肉记忆调动起前世在极限运动俱乐部练就的控制力,每一次落脚都轻若无声。心跳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,每一次收缩都挤压着肺叶中的空气。她不敢去想失败,庞大冰冷的恐惧感如同触手般悄然爬上后背。
通往主堡书房区域的拱门近在咫尺。拱门两侧的火把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,或许是某种奢华的格调,此刻却成了绝佳的掩护。书房厚重的橡木门紧闭着,门轴光滑,显然保养得极好。洛兰指尖微动,一小截韧性极佳的细铜丝从袖口滑出,这是出发前秘密准备的。她闭上眼,屏息聆听片刻,确认甬道两端空寂无声。冰冷的铜丝探入古老锁孔内部,凭借数字魔法对内部结构瞬间的、三维影像式的“透视”——那并非真的视觉,更像是空间结构的精确数据流在脑中直接建模——她手指以难以察觉的幅度极轻微地捻动、试探。时间如同凝固的树脂,缓慢流淌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有几个呼吸,锁芯深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、几乎被心跳淹没的“咔哒”声。门轴发出一丝几乎不可闻的呻吟,书房门被她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,浓重的皮革、羊皮纸和陈年墨水气味扑面而来。她闪身入内。
厚重织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。书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到的更加恢弘。高耸的穹顶彩绘在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沉夜色。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柜矗立着,如同沉默的巨人,投下浓重的阴影。空气里浮动着知识的尘埃与权力的傲慢。洛兰的心跳骤然加速,血液冲击着耳膜。她强迫自己冷静,指尖冰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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