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艰难地穿透高窗上厚重的丝绒帷幔,在国务财政大臣洛兰·冯·克劳迪乌斯书房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疲惫的光束。空气里悬浮着古老纸张和陈旧皮革混合的气息,带着一股顽固的阴冷。昨夜一场猝不及防的秋雨后,寒意便牢牢盘踞在这座庞大的哥特式建筑的石头缝隙里,久久不肯散去。
洛兰裹紧身上那件厚实的羊毛晨袍——这具身体纤细骨架带来的畏寒是她仍在适应的不适之一——视线扫过眼前堆积如山的混乱卷宗。前任猝然离世留下的残局,远比帝国国库仅剩三周运转资金这个冰冷数字更加触目惊心。文件、散落的羊皮纸、凌乱的帝国税务报告和模糊不清的拨款申请单,如同被暴风席卷过的战场废墟,层层叠叠地覆盖了宽大的乌木书桌,甚至连昂贵地毯的花纹也被彻底淹没。
“死亡或许只需要一瞬,”洛兰轻轻吐出一口气,呼出的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短暂停留,“而清理他留下的烂摊子,却像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搏斗。”疲惫感沉甸甸地压在肩头,那是连续数日高强度运转、试图从这团乱麻中理出帝国财政命脉的必然结果。
她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太阳穴,指尖无意中滑过晨袍内袋里那枚坚硬冰凉的金属物体。克劳迪乌斯家族的徽章。自那次在黑暗的办公室里意外唤醒体内沉睡的“数字魔法”后,这枚古老徽章就成了某种沉默的锚点,连接着这具身体原主未知的过往和她自己异世而来的灵魂。
洛兰定了定神,强迫自己集中精力,开始着手整理书桌最上层倾倒下来的文件堆。那些盖着不同家族纹章火漆的信件被迅速分类,税务报告按照行省区域叠放,无关紧要的宫廷宴会请柬则被无情地丢进角落的废纸篓。动作麻利,带着现代金融分析师的职业本能效率。碎片般的文字信息掠过眼帘:东部边境要求追加军饷的紧急奏报;南方几个富庶省份总督抱怨谷物税征收困难的陈情;几份可疑的、关于优质铁矿运输损耗异常高昂的批文副本……
就在这时,她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阻力。指尖掠过一叠厚重的、覆盖着金色帝国鹰徽标准封面的税务汇总卷宗侧面时,触碰到了一个微小但确实存在的凹陷。那感觉像是一块硬纸板被什么东西在背面顶开了一个微小的凸起。
洛兰手指一顿。她皱起眉,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叠沉重的卷宗。卷宗后面紧贴着的,是书桌侧面支撑立柱上一个不起眼的雕花装饰板。在阴影里,那微小的凸起更加明显。她屏住呼吸,指尖沿着木板纹理仔细探寻,很快在繁复的鸢尾花浮雕下方,摸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、针尖大小的活动榫头。她的心猛地一跳——这不是装饰瑕疵。
指腹用力,向内一按。
嗒。
一声极其轻微、几乎被书房空旷死寂完全吞没的机括弹响。洛兰眼前,那块雕花木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指宽的缝隙,露出后面一个狭窄幽深的暗格。一股陈年尘埃和纸张霉变混合的浓重气味瞬间弥漫开来,呛得她下意识地偏开头。
暗格里,静静地躺着一本账簿。它毫不起眼,深棕色的劣质羊皮纸封面,边缘磨损卷曲,没有任何标记或火漆印章,简陋得与周围那些烫金帝国徽记的文件格格不入。然而,当洛兰伸手将它取出时,一种奇异的冰冷沉重感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,仿佛握住的不是纸张,而是一块阴寒的墓砖。薄薄的书册,却重逾千钧。
她压下莫名的心悸,指尖微抖地翻开账簿第一页。映入眼帘的,是密密麻麻、排列紧密的陌生符号,扭曲、怪异,更像是某种昆虫爬行留下的印记,全然不同于帝国标准的记账格式。这绝非任何官方记录。
就在她试图辨认这些诡异符号的瞬间,胸前衣袋里贴身存放的那枚克劳迪乌斯家族徽章,毫无预兆地骤然变得滚烫!
“呃!”
洛兰闷哼一声,灼痛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印上心口,仿佛徽章瞬间活了过来,带着某种深入骨髓的激烈情绪猛烈撞击着她的胸膛。她眼前爆开一片刺目的白光,视野里古旧的书房、堆积的文件瞬间被强光撕裂、粉碎、吞噬——
光芒散去,眩晕依旧。
洛兰发现自己悬浮在一个完全陌生的、冰冷的空间里。眼前不再是堆满文件的国务大臣书房,而是一片模糊、扭曲的景象,如同隔着一层被水浸透的毛玻璃。但她能清晰无比地“感觉”到场景的核心——一张脸,一张她见过一次便无法忘记的脸。
海因里希!
军务大臣那张线条刚硬、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脸孔在扭曲视野中猛然放大,占据了她全部的意识。那双鹰隼般锐利冷酷的眼睛里,此刻燃烧着毫不掩饰的暴怒,像两簇冰封的幽蓝火焰,几乎要将视线所及的一切焚烧殆尽。他嘴唇开合,急促地说着什么,声音却被淹没在一片刺耳的嗡鸣里,只有那滔天的怒意和赤裸裸的杀机,如同实质的重锤,一次次狠狠砸在洛兰紧绷的神经上,让她头痛欲裂,灵魂都在震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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