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月光,像一层惨白的薄纱,吝啬地铺在财政大臣办公室宽阔的红木地板上。窗外,帝国首都阿尔蒂纳沉浸在深不可测的夜色里,白日喧嚣沉入寂静,唯有远处卫兵巡逻的沉重皮靴声,如同缓慢而规律的心跳,带着一种沉闷的、令人不安的压迫感,一声声敲在洛兰绷紧的神经上。
她独自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,那份摊开的财政简报仿佛一块灼热的炭,烧灼着她的视线。刺目的猩红墨水勾勒出的结论——“国库储备仅可维持帝国中枢三周常规运转”——像一道狰狞的伤口,横亘在密密麻麻的数字表格上方。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冰凉的纸张边缘,寒意顺着指骨一路蔓延,几乎冻结了血液。
三周。仅仅三周。
这个冰冷的倒计时压得她胸口发闷,几乎喘不过气。白日里那些贵族议员们冠冕堂皇的推诿、军务大臣海因里希那几乎不加掩饰的讥诮眼神、还有女皇陛下深不见底的褐色眼眸中那份沉重的期许……无数声音和画面在她疲惫的脑海里交织冲撞,搅得一片混沌。她向后重重靠进高背椅,昂贵的天鹅绒面料摩擦着她的颈后,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。椅背的坚硬轮廓清晰地顶住她的脊柱,提醒着她这具看似年轻的躯体此刻承受着何种重压。
她闭上眼睛,试图将那些喧嚣驱逐出去,但另一幅景象却顽固地浮现出来——昨夜,她几乎翻遍了这间前任主人留下的、每一寸可能藏匿秘密的空间。书架深处的暗格轻轻弹开时的微弱咔哒声,此刻仿佛还在耳边回响。指尖触碰到那本藏在最深处的、蒙尘的硬壳笔记本时,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皮革封面的冰凉触感。那本日记,属于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,那位同样年轻却已陨落的财政大臣。
日记的最后一页,日期就停在她“转生”降临、灵魂占据这具躯壳的前几天。字迹已不复最初的工整,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仓惶和锐利,仿佛羽毛笔尖带着绝望狠狠刺透了纸背:
“线索指向‘花园’。账目存在巨大伪造链条……难以置信的规模与深度。他们……已经察觉了。”
“他们”——这两个字,像毒蛇的獠牙,在那潦草的墨迹间闪烁着不祥的寒光。是谁察觉了?察觉了什么?巨大的伪造链条……是指贵族们精心编织的巨额逃税网络?还是……更深、更致命的东西?
“花园”?这个代号指向何处?
洛兰猛地睁开眼,指尖下意识地用力掐了一下眉心,仿佛要将那些纷乱的疑问和沉重的焦虑强行压制下去。不能再等了。国库的沙漏在疯狂流逝,而潜藏在暗处的威胁,如同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,随时可能亮出致命的毒牙。那个代号“花园”的谜团,那本日记里提到的伪造链条,是缠绕在帝国财政动脉上的绞索,更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一股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力量从心底涌起,驱动着她略显僵硬的身体站了起来。宽大的办公裙摆拂过椅脚,在地板上发出细微的窸窣声。她没有惊动任何人,独自推开沉重的橡木门,走入外面寂静得近乎凝固的走廊。
深夜的财政总部大楼,褪去了白昼的权力喧哗,只剩下空旷的回响。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某种粘滞感,弥漫在长长的拱形走廊里。壁灯发出微弱昏黄的光,仅仅照亮灯罩下方一小圈区域,将两侧高耸的、嵌满古老卷宗档案柜的巨大墙壁衬托得更加幽深黑暗。靴跟敲击在打磨光滑的石板地面上,发出清晰却孤寂的回响,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未知危险的边缘,那声音被无边的空旷放大,再反弹回来,紧紧缠绕着她。
档案室厚重的大铁门带着沉重的历史感,在无声的铰链转动中被推开一道缝隙。扑面而来的是纸张、灰尘和陈旧油墨混合在一起的独特气味,浓烈而沉寂,带着记忆尘封的腐朽感与秘密的气息。洛兰侧身闪入,反手轻轻合拢铁门,将那微弱的光源彻底隔绝在外。黑暗瞬间吞噬了她,唯有几缕微弱的月光透过高墙顶端狭小的铁窗栅栏挤进来,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投下几道近乎惨白的、倾斜的光痕。
她凭着记忆中的布局,摸索着来到档案室最深处靠墙的一排顶天立地的巨大铁架前。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丝质手套传来。她踮起脚尖,纤细的手指在最高一层落满厚尘的卷宗盒边缘仔细探寻。灰尘簌簌落下,在月光映照下如同细小的幽灵般飞舞。终于,指尖触碰到一个毫不起眼、没有任何标记的铁皮盒子。她深吸一口气,屏住呼吸,用力将它从挤得满满当当的档案缝隙中抽了出来。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,在死寂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惊心。
盒子有些沉重,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。洛兰抱着它,借着那一点可怜的月光,快步走到窗下月光最亮的一张宽大橡木长桌旁,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下。桌面冰冷坚硬。她急切地打开盒盖,里面塞满了厚厚一叠纸张泛黄、边缘卷曲的陈旧账册和一捆捆绑扎得十分扎实的卷宗。她快速翻拣着,指尖滑过那些因年代久远而变得脆弱粗糙的纸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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