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如金,缓缓流淌在东宫的鸱吻之上,将琉璃瓦染成一片璀璨。李承乾立于窗前,望着宫墙外渐次亮起的灯火,月白锦袍上还残留着早朝时龙涎香的气息。他的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吐蕃使者昨日进献的羊皮算图,上面歪歪扭扭的符号与长安东市税册的数据,在脑海中不断交织碰撞。
“皇兄!”一声清脆的童音突然划破寂静。李承乾转身,只见李泰抱着一卷画轴,跌跌撞撞地冲进殿内。鹅黄色的襕衫上沾满草屑,发冠歪得几乎要掉下来,小脸涨得通红,显然是一路飞奔而来。
“四弟,跑这么急做什么?”李承乾忍俊不禁,上前伸手扶正弟弟的发冠,却触到一手潮湿,“又去太液池边玩耍了?当心着了凉。”他抽出袖中帕子,轻轻擦拭李泰鼻尖的水珠。
李泰毫不在意地摆摆手,兴奋地将画轴往案上一摊。宣纸上,一只青鸾驮着云纹马车凌空飞驰,车轮缠绕着七彩流光,车中执笔的小人分明是李承乾的模样。“这是我新画的飞天马车!”李泰眼睛亮晶晶的,胖乎乎的手指戳着画面,“用十二只玄铁齿轮驱动翅膀,车厢装满孔明灯就能飞起来!”
李承乾的目光瞬间被画中精巧的齿轮结构吸引。他展开吐蕃使者的羊皮图作比,发现那些西域算筹符号竟与画中齿轮的咬合规律隐隐相通。“四弟,”他突然握住李泰的手,“你怎会想到用齿轮联动?”
“前几日看你摆弄工部的璇玑灯呀!”李泰骄傲地仰起头,“我把灯里的齿轮拆出来重新拼,能让小木鸟扇动翅膀呢!”说着便要去解荷包,却被李承乾笑着按住。
“等明日,皇兄带你去将作监。”李承乾将画轴仔细卷起,忽然想起突厥商队描述过一种简便的计数之法,心中涌起奇妙的灵感,“不过比起飞天马车,或许我们能造出真正的飞舟——就像庄子说的‘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’。”
李泰的瞳孔骤然发亮,肥胖的身子几乎要蹦起来:“真的吗?那能不能飞到终南山看星星?我要把长安城的坊市都画下来!”他突然压低声音,神神秘秘地凑到李承乾耳边,“我还听说,波斯人那里有可以照出人影的镜子,我们的飞舟也要装上大镜子……”
东宫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,李承乾却仿佛看见漫天灯火。他想起今日早朝时诸位大臣的争论,又想起张公谨提到的阿拉伯数字和李绩呈交的灌溉数据——若能将天下智慧汇聚,何愁造不出飞天之器?
“当然能。”李承乾取下腰间螭纹玉佩,轻轻系在李泰腰间,“但在此之前,四弟要先学好算学。”他展开一卷《九章算术》,用朱砂笔在“勾股定理”处重重圈画,“知道长安城最高的大雁塔有多高吗?不用爬上去,用算学就能算出来。”
李泰歪着头,小脸上满是困惑:“不用爬?那怎么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东宫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小福子捧着鎏金食盒气喘吁吁跑来:“殿下!陛下赐了桂花酿,还有……”他瞥见李泰,突然压低声音,“吐蕃使者又来纠缠,说要学算学馆的‘方程术’。”
李承乾与李泰对视一眼,同时笑出声。李泰抢先抓起食盒:“我要喝三碗!喝完皇兄帮我想飞舟的法子!”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个木雕小鸟,翅膀上还沾着未干的桐油,“这个送给皇兄,这可是我自己做的!”
夜渐深,李泰枕着李承乾的衣袖沉沉睡去,嘴角还沾着桂花蜜。李承乾轻轻为弟弟盖上锦被,目光落在案头堆叠的奏折上。王珪今日递来的谏书还未拆封,墨迹透过宣纸隐隐可见“奇技淫巧”四字。他却拿起李泰的飞天马车图,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小字:“非器不足以载道,非术不足以通神。”
次日清晨,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东宫。李承乾带着李泰,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前往算学馆。李泰蹦蹦跳跳地跟在兄长身旁,手中紧紧攥着昨日未完成的飞天马车图,时不时抬头询问街边商贩新奇物件的原理。
算学馆门前,吐蕃使者禄东赞早已带着随从等候多时。看到李承乾到来,禄东赞立刻上前行礼,眼中闪过一丝急切:“太子殿下,我等已等候许久。前日所见大唐算学之精妙,实在令我等叹服,还望殿下不吝赐教。”
李承乾微笑着点头,示意众人随他入内。算学馆内,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《九章算术》《海岛算经》等典籍,中央的空地上摆放着浑天仪、日晷等精巧仪器。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博士正在指导学生演算,算筹在案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“诸位请看。”李承乾走到一张大案前,案上摊开着一幅巨大的长安舆图,“这是长安城的坊市布局图,若要计算东市每日的商税总额,需考虑商铺数量、货物种类、交易频率等诸多因素。”他拿起一支算筹,开始在舆图上比划,“比如绸缎庄,每匹丝绸的税率是多少?每日进出货物多少?这些都需用算学精确计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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