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山风裹挟着硝烟、焦土和若有若无的甜腥气息,如同无形的鞭子,抽打着这片刚刚经历过毒火焚烧的山坡。铅灰色的天幕低垂,沉甸甸地压在头顶,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,将这满目疮痍的世界彻底碾碎。空气凝滞而冰冷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死亡的腥气,沉甸甸地坠入肺腑。
陈锋伫立在嶙峋的岩石上,如同一尊从地狱熔炉中捞出的、伤痕累累的石像。硝烟和血污如同凝固的油彩,覆盖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,青灰色的皮肤下,虬结的血管如同愤怒的虬龙在搏动。那双深邃的眼眸,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冰冷的火焰,穿透沉沉的铅云,死死钉在双桥镇的方向。那里,是毁灭的源头,是疯狂的巢穴。
他缓缓抬起手。手中紧握的,不是武器,而是那张染着暗红血渍、材质特殊的硬质图纸——樱花特种弹储存点分布图。图纸上那个被着重圈出的、最大的猩红骷髅标记,如同一个烧红的烙印,灼烧着他的掌心,也灼烧着他的灵魂。就是这东西,差点将整片山林连同万千生灵化为齑粉。如今,它成了废纸。六个墨绿色的毒罐,连同那个铅灰色的控制箱,已经在“鬼见愁”谷底的烈焰和崩塌中化为扭曲的废铁和飞灰。
毒牙,拔掉了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折叠,如同收起一件染血的战旗,贴身藏好。那冰冷的触感,是胜利的勋章,也是牺牲的烙印。钉子的怒吼,老烟最后的微笑,林婉清额角狰狞的伤口,猴子扭曲的手臂,铁砧肩头翻卷的皮肉…一张张面孔,一道道伤痕,在脑海中无声地闪现,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在记忆深处。
“队长…”猴子虚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他拖着那条断臂,挣扎着挪到陈锋身边,脸色苍白如纸,额头的冷汗混合着尘土,在脸上划出道道污痕。
铁砧也沉默地靠了过来,庞大的身躯微微佝偻,如同一座沉默的、染血的铁塔。肩头的伤口被临时撕下的布条胡乱捆绑着,暗红的血渍已经浸透了厚厚的布料,边缘凝结成深褐色的硬痂。他低垂着头,粗重的喘息如同破败的风箱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拉风箱般的杂音。巨大的悲恸和脱力感如同无形的枷锁,沉重地压在他身上。
陈锋的目光从远方的阴霾收回,缓缓扫过身边这两个同样伤痕累累、却依旧顽强挺立的兄弟。最后,他的视线落回岩石上那个依旧昏迷的身影——林婉清。
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岩石上,身上盖着陈锋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衣。微弱的天光下,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初冬的薄霜,毫无血色。额角那道深可见骨的撕裂伤,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,青紫色的肿胀如同一个不祥的印记,边缘翻卷的皮肉下,暗红的血痂凝固着,隐隐透出深色的阴影。她的嘴唇干裂起皮,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紫色。呼吸微弱而浅促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、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杂音,每一次呼气则微弱得如同游丝,仿佛随时会彻底断绝。只有那极其轻微、几乎无法察觉的胸廓起伏,证明着那点微弱的生命之火,仍在顽强地燃烧。
陈锋蹲下身,布满老茧和血污的手指,再次极其轻柔地搭上林婉清冰冷的手腕内侧。指腹下,脉搏的跳动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时断时续,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动着陈锋紧绷的神经。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蘸了蘸水壶里仅存的、冰冷的溪水,极其轻柔地浸润她干裂的唇瓣。
“撑住,林医生…”陈锋的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、不容拒绝的温柔,对着昏迷的人,也仿佛对着这残酷的命运,“我们…到家了。”
就在这时!
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!!!
一阵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、如同地狱恶鬼嚎哭般的引擎轰鸣声,毫无征兆地、如同滚雷般从铅灰色的云层深处碾压而来!瞬间撕裂了山野间死寂的空气!不是一架!是机群!是毁灭的洪流!
“飞机!” “轰炸机!” “狗日的…又来了!”
猴子和铁砧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!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间缠上了刚刚松懈片刻的心脏!难道…难道坂田还有毒弹?!难道之前的摧毁…只是徒劳?!
陈锋猛地抬头!瞳孔骤然收缩!
只见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之下,数架涂着膏药旗的日军轰炸机,如同索命的黑色秃鹫,排成狰狞的队形,正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刚刚遭受过毒火焚烧的山野…俯冲而来!巨大的机身撕裂空气,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!机腹下方,那象征着死亡的投弹舱门…正在缓缓打开!
绝望!比之前更甚的绝望!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刚刚燃起的劫后余生的微光!毒弹虽毁,但轰炸依旧!这片土地…终究难逃化为焦土的命运?!林婉清…猴子…铁砧…还有他自己…刚刚爬出地狱,就要再次被拖入毁灭的深渊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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