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给能活的人……挣条命!”
“懂吗?!”
林婉清猛地抬起头,泪眼朦胧中,对上老班长那双燃烧着血丝、却异常清醒和冷酷的眼睛。那眼神里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、近乎残忍的清醒和决断——活下去,才有资格谈悲伤;救下能救的,才是对死去最大的告慰!
如同一道冰冷的激流冲垮了摇摇欲坠的堤坝!林婉清身体猛地一颤,涣散的眼神如同被投入火星的余烬,骤然凝聚!那烙印在指尖的滑腻触感带来的巨大恐惧和恶心,被另一种更原始、更强烈的力量强行压下——是责任!是眼前还在喷涌的鲜血!是那些还在痛苦挣扎、等待救助的生命!
“懂!”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,声音嘶哑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。她猛地收回按在尸体上的手,不顾满手的血污,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汗水,留下几道污浊的痕迹。她挣扎着站起来,双腿还在发软,但眼神已经死死锁定了那个断腿的伤员!
她踉跄着冲过去,推开那个因失血而摇摇欲坠的士兵,扑到断腿伤员身边!目光锐利地扫过那血肉模糊的断口,瞬间判断出出血最汹涌的股动脉位置!她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护士服下摆,拧成一股粗糙的布绳!用尽全身力气,模仿着老班长之前示范过的方法,用膝盖死死顶住伤员的大腿根部,双手青筋暴起,将那布绳狠狠勒在股动脉上方!
“呃啊——!”伤员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,身体猛地弓起!
“按住他!”林婉清嘶吼,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凶狠!
旁边几个轻伤的士兵立刻扑上来,死死按住伤员挣扎的身体。
林婉清咬着牙,无视伤员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喷溅到脸上的温热鲜血,双手如同铁钳,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勒紧布绳!她能感觉到布绳下血管的搏动被强行阻断,汹涌的鲜血终于变成了缓慢的渗流!
“布条!干净的布条!快!”她头也不抬地厉声命令。
有人递来撕下的里衣布条。林婉清颤抖着,却无比迅速地用布条在布绳上方再次加压捆扎,打了一个死结!完成这一切,她几乎虚脱,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,瘫坐在地大口喘气。但看着那断口处虽然惨烈却不再致命喷涌的血液,看着伤员因剧痛而扭曲但尚存呼吸的脸,一种难以言喻的、近乎残酷的成就感,压过了胃里的翻腾和指尖残留的滑腻感。
她终于明白了。
刻骨铭心地明白了。
“救不了所有人……”
这不是失败。
是这血肉熔炉,给每一个踏入其中的医者,烙下的第一道、也是最残酷的印记。
这道印记,需要用余生去背负,去抗争。
营地中央,篝火噼啪作响,火光在陈锋棱角分明的脸上跳跃,投下深邃的阴影。他面前的地上,摊着一面从鬼子尸体上剥下来的、染血的膏药旗。他手中的刺刀,正一下,一下,缓慢而用力地刮擦着旗面上黏稠的血迹和污物。刀刃刮过布料,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嗤啦”声。
老班长、赵猛、刀疤排长,以及几个核心骨干围坐在旁,气氛凝重如铁。
“清点完了。”刀疤排长的声音嘶哑,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,“鬼子丢下的尸体,能数的,三百二十七具!重机枪两挺,掷弹筒三门,歪把子四挺,步枪一百多支!子弹、手雷、药品……够咱们缓好大一口气!”他顿了顿,声音陡然下沉,如同冰锥,“咱们……折了六十三个兄弟!重伤十九个!轻伤……几乎人人带彩!”
每一个数字报出,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心头。篝火的光跳跃在那些沉默而紧绷的脸上,映照出眼中翻腾的怒火和刻骨的仇恨。
赵猛抱着他那杆擦得锃亮的三八大盖,靠在阴影里,背上的伤口崩裂处又有新的血迹渗出,他却像毫无知觉。他的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,扫过那面被陈锋刮擦的膏药旗,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意:“队长,这仇,得报!血债,必须血偿!双桥镇的坂田老鬼子,还有那个给鬼子当眼线的刘扒皮!一个都不能放过!”
“对!血债血偿!”刀疤排长猛地一拳砸在地上,震起一片灰尘。
“宰了坂田!活剐了刘扒皮!”
“给死去的兄弟报仇!”
低沉的怒吼在篝火旁响起,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。
陈锋手中的刺刀停了下来。刀刃上残留的血迹在火光下闪着暗红的光。他没有立刻回应那些沸腾的杀意。他抬起头,目光缓缓扫过众人,那眼神深邃如寒潭,将篝火映照下的狂怒与仇恨都吸了进去,沉淀成一种更冰冷、更坚硬的东西。
“仇,当然要报。”陈锋的声音不高,却像重锤砸在冰面上,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,“血债,当然要血偿。”
他拿起那面被刮去大半污血的膏药旗,手指用力,粗糙的布料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“但不是现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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