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袍已然湿透,黏腻地贴在身上,肩头传来阵阵灼痛,想是皮肉已磨破红肿。陈九斤挑着那两桶被怪鸟“加料”过的水,又翻过一个稍显平缓的山头,上清殿遥遥在望。
眼前景致豁然开朗。上清峰与玉清峰地貌略有相似,仙韵稍减,却也远胜洗心殿那洼地。数座殿宇飞檐斗拱,隐于流动的云烟之中,空气里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草木药香。偶有身着青蓝道袍的弟子,脚踏流光,御剑而过,更显此地不凡。
立于上清峰的广场边缘,陈九斤下意识地朝太清峰方向望去。此地视野开阔,远胜谷底,太清峰的轮廓清晰可见,只是峰顶的殿宇依旧渺远。也不知小满……她在那边,可还好?
......
太清峰,静室窗前。呆坐床边的小满,仿佛心有所感,蓦地抬起头,望向隐约的上清峰方向。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,隔着茫茫云海,却似近在咫尺。然而目之所及,唯有翻滚的闲云,哪里看得见上清殿的影子。
......
陈九斤收回目光,走向广场上一位正在整理药草的上清峰弟子,拱手询问厨房所在。那弟子打量了他一身的狼狈,目光又扫过桶中漂浮的枯叶虫尸,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,还是指了个方向。陈九斤道过谢,依言寻到一座偏殿后的厨房。灶台旁,另一位年轻弟子正忙着处理食材。
见陈九斤的灰色道袍,那弟子放下手中的野味,笑着迎上前来,说道:“这位师弟面生得很,可是洗心殿新来的?听周师兄提了一嘴。第一天就担此重任,辛苦了,快,坐下喝口热水。”说着便要给他倒水。
陈九斤目光瞟向身旁的水桶,并未落座,面露几分尴尬,道:“这位师兄……”
“咦?怎么不坐?小师弟有何事,但说无妨。”
“敢问师兄名讳?”
“在下上清殿弟子石更。”
陈九斤微怔,随即抱拳道:“硬师兄......不,石师兄,在下洗心殿陈九斤,今日上山途中,遇了些波折,这水……污了些,不知还能否取用?”
石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水桶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道:“陈师弟,你这水是……”
陈九斤苦着脸,将那黑色怪鸟如何刁难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。
石更听罢,摇了摇头,眉宇间掠过一丝疑惑:“怪哉,上清峰最近,从未听闻有此等异鸟。不过……周师兄上午送水时,确是提过你可能会晚到,还说若水量不足,他下午会再补送一趟。”他看看桶里浑浊不堪的水,面露几分为难,最终还是轻叹一声,伸手接过扁担,继续道:“罢了,就此倒掉也着实可惜。我试试用净水符箓处理一番,分开使用吧。洗心殿的师兄弟们……确实不易。”话语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,想来这番说辞也并非虚构。
陈九斤连忙道谢,心中稍安。还好,对方并未因此刁难。只是那只怪鸟……明日若再碰上,须得想个法子应对才行。
告别石更,陈九斤又在广场上朝着太清峰的方向驻足片刻,这才转身下山。来时路已不易,此刻下山,双腿竟似灌了铅般沉重,膝盖几乎不敢弯曲,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地用脚掌卸力。他这才真切体会到,自己确实将这仙家地界的“寻常”路途,想得太过轻巧。这入门第一桩差事,便已是如此磨砺筋骨。
他几乎是扶着路旁的树木,一步一挪地蹭下山去。待回到那片初识的山谷时,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即将沉入西山。
腹中早已是雷鸣般的空响。这个时辰,几位师兄想必早已用过晚饭。他们脚程远非自己可比,断不会似他这般狼狈。陈九斤只想寻些残羹冷炙果腹,便径直走向厨房。当他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时,却不由自主地愣在了原地。
厨房内灯火通明。师父陆怀谦,竟端坐于主位之上。周叙白、许砚川、晏清和、郑辰霄四位师兄,正围着一张长桌而坐,低声谈笑着。桌上摆着几盘尚冒着热气的家常菜肴。
目光扫过,陈九斤注意到,桌子周围还空着五个位置。其中两个位置,只摆放了碗筷,空空如也,显然是为不在之人所留。另外三个空位,则与师兄们一般,饭菜俱全,其中一个,就在末席。
木门的声音,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。陈九斤僵在门口,汗湿的道袍紧贴脊背,手脚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安放。
周叙白轻咳一声,打破了沉默,语气依旧温和地招呼道:“小师弟,回来了?累坏了吧?快过来坐,就等你了。”
陈九斤依言走到末席那个空位坐下,尽量挺直腰背,不让身上污浊的道袍蹭到桌面。桌上,粗瓷碗里盛着满满的白米饭,热气腾腾的菜肴散发出久违的香气。一种陌生的暖意悄然侵入心间,这是他拜入玄都观以来,第一次感受到一丝近似“家”的氛围。
陆怀谦鼻腔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哼声,率先拿起筷子,浑浊的目光扫过众人:“吃饭。”众人这才动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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