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瑞的周岁宴刚过三日,坤宁宫的赏赐就踏着晨露来了。瑶珈看着刘嬷嬷捧着的锦盒,里面躺着套月白色的绸衣,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,领口绣着的玉兰花,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银辉 —— 是皇后最爱的苏绣,据说出自江南织造局的第一巧手。
“皇后娘娘说,” 传旨的嬷嬷垂着眼帘,声音像浸过冰水的棉线,“这料子最是养人,适合小皇子贴身穿。只是天热,不宜用金线,免得焐出痱子。”
瑶珈的指尖抚过玉兰花的银线,忽然想起昨日内务府送来的明黄缎,上面的金线在阳光下闪得刺眼。皇后这话看似体恤,实则是在敲打她 —— 即便 “母凭子贵”,也别忘了中宫的规矩,明黄与金线,不是谁都能用的。
“替本宫谢皇后娘娘恩典。” 她将绸衣叠好,放进永瑞的百宝箱,恰好压在四阿哥送的虎头鞋上,“春桃,取那支东珠耳坠来,回赠给皇后娘娘。”
那耳坠是康熙赏的,东珠圆润得像饱满的露珠,本是皇后的规制,皇上却破例赏了她。这回赠既是谢礼,也是表态 —— 她懂规矩,却也有皇上撑腰,彼此留三分体面最好。
坤宁宫的回话来得比预想中快。传旨的嬷嬷第二次来时,手里捧着个青玉砚台,砚池里还留着研磨的痕迹:“皇后娘娘说,这砚台是先皇后用过的,送与贵妃娘娘,闲来无事时可练练字,养性。”
瑶珈的指尖在砚台的冰裂纹上轻轻一划,凉意顺着指尖蔓延。先皇后是康熙的结发妻,十年前难产而逝,留下的物件向来被皇后视作珍宝,如今竟拿来相赠,这其中的意味比冰裂纹还要复杂。
“皇后娘娘的心意,臣妾领了。” 她让春桃取来幅刚画好的《瑞草图》,上面的灵芝旁依偎着只小鹿,“替本宫谢谢皇后娘娘,这画请娘娘收下,权当是瑞儿给嫡母请安了。”
这声 “嫡母” 喊得巧妙,既承认了皇后的中宫地位,又暗示了永瑞与皇后的亲近。传旨的嬷嬷接过画时,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瑶珈鬓边的东珠凤钗,那抹惊艳的光里,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真正的试探在半月后。那日瑶珈按例去坤宁宫请安,刚踏进暖阁,就见皇后正对着幅《百子图》出神,玉簪在鬓边晃出冷光:“你来得正好,帮哀家瞧瞧,这图上的孩子,哪个最有福气?”
瑶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图中央的孩子穿着明黄肚兜,正抓着只金元宝笑,眉眼竟与永瑞有三分相似。她刚要开口,就见皇后的指尖点在角落里个穿蓝布衫的孩子身上:“哀家瞧这个好,安分守己,将来定能福寿绵长。”
暖阁里的熏香忽然变得刺鼻。瑶珈抱着永瑞的手臂紧了紧,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,小手抓住皇后的袖口,银线绣的玉兰花被扯得变了形。
“皇后娘娘说的是。” 瑶珈的声音轻得像羽毛,“安分守己,才是福气的根基。” 她顿了顿,目光落在皇后腕上的珍珠手串上,那是太后赏的,颗颗圆润,却比不得皇上赏她的东珠,“就像这珠子,打磨得越光滑,越能长久。”
皇后的嘴角勾起抹淡笑,玉簪在鬓边转了半圈:“你这张嘴,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。哀家听说,你把永瑞的明黄缎子都赏了兰贵人?”
“不过是些布料,” 瑶珈的指尖拂过永瑞的胎发,“兰贵人的小公主也该添新衣了,孩子们穿得热闹,皇上见了也欢喜。”
“皇上自然欢喜。” 皇后的声音陡然转冷,珠串在她掌心撞出脆响,“只是哀家听说,德妃把四阿哥的书房都搬到了承乾宫旁边,说是方便教导小皇子读书?”
熏香的烟忽然呛了瑶珈的喉。她这才明白,皇后今日不是闲话家常,是在敲打她别与德妃走得太近,更别借着皇子的名义拉拢前朝势力。这《百子图》与四阿哥的书房,不过是引子。
“四阿哥是想给瑞儿当干爹,” 瑶珈抱着永瑞起身,裙摆扫过地砖的声响像道浅滩,“孩子们亲近,原是好事。皇后娘娘若是不放心,改日让瑞儿认您做嫡母,常来坤宁宫走动便是。”
这话堵得皇后哑口无言。认嫡母是天大的体面,她若推辞,反倒显得小家子气。皇后的玉簪在鬓边颤了颤,最终化作声轻咳:“也好,哀家正缺个解闷的孩子。”
离开坤宁宫时,瑶珈的手心已沁出薄汗。她回头望了眼那座朱红的宫殿,屋檐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像条蛰伏的龙。皇后的态度比太后更难揣摩,她不像德妃那样明着结盟,也不像兰贵人那样暗藏敌意,她的每句话都像裹着糖衣的药,甜丝丝的,却能慢慢渗进骨头里。
“娘娘,” 春桃扶着她的手臂,声音带着后怕,“皇后娘娘会不会……”
“不会。” 瑶珈的目光落在永瑞抓着的玉兰花上,那是从皇后袖口扯下来的银线绣片,“她是中宫,要的是体面和制衡。只要咱们不越界,她便不会动真格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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