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雨刚歇,承乾宫的梧桐叶上还挂着水珠,刘嬷嬷就慌慌张张地掀帘进来,手里的账册散落一地。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鬓角的银簪歪在耳边:“娘娘!不好了!浣衣局的小莲她们…… 她们都上吐下泻,怕是中了邪!”
瑶珈正对着舆图标注新划分的区域,朱砂笔在 “浣衣局” 三个字上顿了顿,墨点晕成小小的红梅。她放下笔,指尖在微凉的案上轻轻一叩:“慌什么?叫李太医来,再让张厨子把库房里的艾草和苍术都搬出来,在院里点燃。”
春桃已经踩着湿漉漉的裙摆往外跑,裙角沾着的泥点甩在金砖地上,像串凌乱的星子。瑶珈走到镜前,取下那支赤金点翠步摇,换上支素银簪 —— 掌事的主子,在这种时候不能失了体面。
李太医背着药箱进来时,药箱的铜锁还在发烫,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。“娘娘,” 他的白胡子上沾着汗珠,“刚去看过了,是水疫,不是邪祟。浣衣局的井水怕是被污染了。”
“水疫?” 瑶珈的眉峰蹙起。这病在湿热的梅雨季最易流行,传染性极强,若是控制不好,整个承乾宫都会遭殃。她忽然想起昨日小石头回报,说浣衣局的人图省事,直接用井水洗漱,连明矾都没加。
“刘嬷嬷,” 她扬声,“传本宫的令,所有宫人不得再用浣衣局的井水,饮食必须经张厨子亲自查验,餐具要用沸水烫过才能使用。” 她转向李太医,“需要什么药材,尽管开口,库房里没有的,立刻去太医院取,就说是本宫要的。”
李太医的眼睛亮了亮,从药箱里取出张药方:“需要黄连、黄芩这些清热解毒的药材,还得要些糯米,熬粥给病人补身子。” 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极低,“只是太医院的药材最近都被永和宫调走了,说是四阿哥府里有人染了风寒……”
瑶珈的指尖在案上的承乾宫印上轻轻一触。德妃这是在试探她的底气,故意卡着药材。她忽然想起父亲教她的话:“急事要缓办,缓事要急办。”
“春桃,” 她拿起印信,在空白的纸上盖下鲜红的印记,“拿着这个去太医院,告诉他们,若药材不齐,耽误了病情,本宫亲自去养心殿回话。” 她看向李太医,“你先去浣衣局,用艾草和苍术给病人熏房,我随后就到。”
浣衣局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酸腐的气味,十几个宫女蜷缩在墙角,脸色白得像纸,嘴角还挂着呕吐物的痕迹。兰氏也在其中,往日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,见了瑶珈,只是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。
“都抬到东厢房去,” 瑶珈的声音清晰而坚定,“那里通风好,离主殿远。刘嬷嬷,你带人把她们的衣物都烧了,被褥用沸水烫过再晒。” 她蹲下身,摸了摸小莲的额头,滚烫的温度灼得她指尖发麻,“感觉怎么样?还记得昨天喝了什么水吗?”
小莲的嘴唇干裂起皮,声音细若蚊蚋:“喝、喝了井里的水…… 兰嬷嬷说、说明矾用完了……”
兰氏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,却没力气反驳。瑶珈站起身,目光扫过那口黑漆漆的井,井口的青苔上还留着打水的木桶印,边缘滑腻腻的,显然很久没清理过了。
“张厨子呢?”
“在、在熬药呢!” 张厨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,带着浓重的烟火气。他探出头,脸上沾着锅底灰,“娘娘,糯米粥也快好了!”
瑶珈走进厨房,药香混着米香扑面而来,驱散了些酸腐的气味。张厨子正用长勺搅动着药锅,汗珠掉进滚烫的药汁里,溅起细小的水花。“娘娘,太医院的药材送来了,说是德妃娘娘特批的。” 他指着墙角的药包,上面还系着永和宫的红绸。
瑶珈的指尖拂过药包上的红绸。德妃这是既卖了人情,又让人知道承乾宫离不开她的帮衬。她笑了笑,对张厨子道:“多熬些粥,给没生病的宫人也分些,预防着点。”
回到正殿时,春桃正对着堆成小山的药材发愁:“娘娘,这么多药材,怎么记入账册啊?”
瑶珈接过账册,提笔在 “黄连”“黄芩” 等药材旁,都写上了 “永和宫暂借” 的字样。她忽然想起康熙说的 “掌人心难”,原来这人心,既包括下属的忠诚,也包括对手的忌惮。
傍晚时分,李太医来报,说病人的情况都稳定下来了,只要按时服药,再过几日就能痊愈。瑶珈看着窗外渐渐散去的艾草烟,忽然对春桃说:“把本宫的那匹云锦取来,给浣衣局做些新被褥,她们的被褥都烧了。”
“娘娘!” 春桃急道,“那是皇上赏的,做被褥太可惜了!”
“有什么可惜的,” 瑶珈的声音平静,“料子再贵,也不如人的命金贵。” 她顿了顿,“告诉小莲她们,好好养病,病好了,本宫给她们涨月钱。”
兰氏被两个小太监扶着经过正殿时,忽然停住脚步,对着瑶珈的方向深深一揖。她的背依旧佝偻,却比往日挺直了些:“老奴…… 谢娘娘不计前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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