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总是悄无声息地溜走，当正月破五的爆竹声渐远，寒意未消的土地上，村人们便踩着还未开化的坚硬的田埂，开始往地里运送粪肥。
当向阳的窗台下，第一株嫩绿的小草也怯生生地探出脑袋，在料峭春风里舒展腰肢。与此同时，高三的教室里已坐满埋头苦读的学子。
田建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和后面两年半的‘半职业规划’，然后将那封信和那个人还有那段有苦有甜的记忆让他尘封在深海。
趁着难得的晴日，田建春约上刘为民，两人骑着吱呀作响的自行车，一路颠簸来到凤城火车站。
买完火车票，踏出车站时，暖融融的阳光洒在身上，驱散了几分寒意。
刘为民望着神色平静、看着完全‘正常’的田建春，笑着打趣道：“好不容易来趟凤城，要不四处转转？”
田建春目光扫过陈旧有待开发的街道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：“随你。想转就逛逛，不想转，咱们就慢慢骑回去，百十里路，还顶着风呢。”
上一世在凤城火车站奔波无数次，更有亲戚在此生活，对这座城，他实在太过熟悉。
刘为民挠挠头，搓了搓冻红的手：“那算了，我请你喝碗热乎的茶汤？”
他抬手指向不远处，火车站旁，一间飘着热气的小门脸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
“行啊！” 田建春应得爽快，语调轻快。
许是心里的包袱彻底放下，此刻的他浑身透着股说不出的轻松，抬脚便跟着刘为民朝茶汤铺走去。
推开茶汤铺斑驳的木门，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浓香扑面而来；三张破旧的木桌擦出了木色，靠墙的蜂窝煤炉上，黄铜壶咕嘟咕嘟冒着白汽。
有个佝偻着腰的老师傅系着洗的发白的蓝布围裙从墙角站起，眼角笑纹里都浸着热乎气：“俩后生快坐！刚熬好的茶汤，搁了花生碎，香甜着呢！”
茶汤端上桌时，粗瓷碗里琥珀色的汤汁正泛着细密的涟漪，撒在表面的芝麻和花生碎在热气里轻轻颤动。
刘为民抄起坑坑洼洼的铝勺子搅了搅，突然压低声音：“建春，你这是没事儿了？”
窗外的散淡的阳光斜斜切进屋内，田建春的勺子顿在碗边，脸上的神情忽明忽暗； 他舀起一勺茶汤吹凉，入口时却被烫得微微吸气。
“你还记得吗？小时候咱俩在书上看到火车，你说长大了要当火车司机，载着咱们去看海。”
刘为民的耳朵尖突然红了，抓起碗猛灌一口，烫得直哈气：“提那茬干啥！” 他的目光掠过茶汤铺褪色的墙皮，以及落满了灰尘油烟的旧挂历上 ——1986年的字迹被油烟熏得发灰。
刘为民转过头，嗔怪的看着对面的家伙。
“我问你，你倒是说这个？”
话音未落，外头突然传来尖锐的自行车铃铛声。两人同时转头，透过蒙着水雾的玻璃窗，看见个戴红袖章的身影推着二八大杠匆匆经过，后座绑着的牛皮纸袋在风里簌簌作响。田建春的喉结动了动，茶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。
“为民，别为我的小事儿耗神，开学后，我会忙起来，估计给你和家里写信的时间都不会有。”
田建春嘴里咂摸着浓香的甜，在这个年代在这个时间，吃不饱的他就觉得这是人间美味！
“这么忙？要上专业课了吗？”
刘为民很疑惑，他们学医忙的话也是要大二一年，大三开始实习了吧。
“对了，你在卫生院见习的结果如何？”
“我只是想对西医加深......”田建春说到这里，感悟到这句话有语病的。
“我只是想从临床的角度加深一下即将要到来的专业课的印象。”
田建春改了一下，然后思索一下继续，“我还想找个学校学些中医的知识，这样中西医结合起来，对我的将来的发展将会起很好的作用！”
刘为民看着田建春年轻的脸上带着的坚毅，有些不合常理。
“嗯，想好了学校？也是专科？”
“不，函授的话，我想报考本科，不过这是计划，开学后准备到那个学校看看，理论上我如今专科没毕业，而且是跨专业，人家未必收，我得把我的知识展现给他们看，才有机会入学。”
“那这边的学校会答应？”
“我们有个副院长，因缘际会认识的，对我观感不错，寒假里写信说了我的计划，他推荐了两所口碑还不错的中医院校，也写了推荐信，不过他希望我毕业留在山城，这是我还没答应他的。”
刘为民一听，竟然有这样的契机？
“让你留山城？是 医生还是留校？”
“他让我选，去附属医院或留校都可以。”
田建春忽然有点腼腆，这个年纪特有的。
“那真不错哦，你还不答应？迟疑啥呢？”
“将来，有一天我依旧是想回来的，报效这份热土对我的养育！”
田建春看着远处并不存在的虚无，他想成立自己的医院、医疗集团，更好的服务凤北县或凤凰城市，当然了，他回来发展，只靠他自己！意味着比在山城要艰难的多，机会也渺茫的多。
“哦？咋想到的这么远大的目标？”
刘为民以为田建春，同他一样，努力学习，在满足小我的自身需求的前提下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有益于社会的事情。
“也不算啥远大目标吧，医生的使命是治病救人，但是做医院、做医疗集团，就可以带着一大群志同道合的医生，救更多的人！”
田建春有些向往的带着幸福的微笑。
“你这是将来要当院长？不错，有干劲有前途！”
刘为民拍一拍兄弟的肩膀，有一丢丢的嫉妒了。
“为民，虽然我们都是专科，但是在这个时代，大学生还算凤毛麟角的，好好利用我们的聪明才智努力提高自己，将来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，一定大有可为的。前提是我们能吃苦、肯吃苦、还要肯付出！”
田建春也拍一拍兄弟的肩膀，看着对方，真诚中带着鼓舞。
“好，我们一起加油！”刘为民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汤，跟田建春碰一碰。
田建春也豪气满怀，“加油！咱们哥俩将来一定会成为自己领域的人物！”
“好！加油！努力！”
刘为民并不知道田建春哪里来的这么充沛的自信，但是他也不想打击他，有目标、有方向、肯学习愿意努力付出，万一实现了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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