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面潮湿,空气仿佛混杂着腐烂纸浆的味道,像从废弃的剧院地下搬出的灰烬。
苏漠睁开眼,感觉脖子后仍有隐隐发麻感。意识恢复的一瞬,战斗本能便驱使她弹身坐起,却发现自己并未被捆绑——甚至四肢自由。她下意识摸向腰侧,空的。林卿靠墙坐着,神色已恢复清明,但双手交叠在膝盖间,没有动作。
他们面前,是那个女人。
导演,仿佛始终未从舞台中退场的人物,身上看不出半点烟火气,唯有一种逼人、干净、精确的控制力。她身后静立着两人——一男一女,胸口挂着吊牌,分别写着:镜折 与 潮印。
苏漠没认出他们,但林卿眼角一跳,那是组织内部通用的识别方式——残痕者。
真正的“能力者”。
没有人先开口。
导演只是在翻阅一本发旧的文件册,仿佛刚刚从档案堆里找出一份报废的剧本。
“任务失败。”她语调平静,不带丝毫起伏,“你们应该抢到碎片。”
苏漠垂下目光。
林卿想辩解,刚动了动嘴角,便对上那一双清冷如镜的眼睛。她知道那不是幻觉,却更像是将谎言提前预剪的剪辑手。
她闭了口。
导演终于抬起头,眼神落在捡尸人身上。他靠着墙,神志清醒,却像从那场疯癫中回来后失去一部分本我。
“你记得自己做了什么?”
捡尸人点头,很轻。
“你还想回去?”
捡尸人犹豫片刻,答得几乎听不清:“我想……再看他一眼。”
导演没有说话,走过去,低头看他,语气如常:
“你疯的时候,是最有价值的。”
“你清醒的时候,只适合安静坐在后台。”
他垂下眼,点了点头,没再说话。不是服从,而是认命。
苏漠这才艰难地开口:
“……你不是可以杀了那两个男人?为什么留着?”
导演看他一眼,语气没有变化,却像突然换了频道:
“这是你能问的吗?”
苏漠顿住。
林卿忍不住侧头看他。那一瞬间,像是无声的警告:别忘了,我们只是棋子,不是执棋人。
导演轻轻合上手里的册子。
缓缓抬眸,看了她一眼。
那眼神太平静了,像一面无风的湖,倒映着所有人,却从不泛起波澜。
接着,她低低地吐出一句话:
“……我看够你这个人设了。”
“过于喧哗”导演站起身,拍了拍长衣上的尘土,“虽然是我写给你的。只是最近,有点让我烦了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,却像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。
苏漠还来不及反应,导演已经抬手。
她什么都没做,连指尖都未曾动一下。
可苏漠的身体忽然一震,仿佛被看不见的线牵引,整个人向后仰倒。
林卿猛地站起,刚迈一步,却被身后的捡尸人一把按住肩膀。他的动作没有半点粗暴,却稳如山。
“别动。”他低声说。
林卿回头看他。这个男人刚刚还是个疯子,现在却像是导演最忠实的影子。
她想挣脱,但又不敢。更不确定——如果自己动了,导演是不是也会“烦了”。
苏漠表情痛苦却极静默。
她像是正在被剥离什么,又像是正被缓慢重构。
一分钟过去,她睁开了眼。
那一瞬间,林卿感觉她变了。
不是外形,不是动作,而是一种根植于骨子里的气质悄然错位了。
她的眼神不再锋利,不再带着“男人就该死”的压抑愤怒。她的脸依旧冷峻,却多了几分深思熟虑的淡漠,仿佛什么信念从她体内剥落,重新被换上了新的零件。
林卿望着苏漠,忽然喉头发紧。
她慢慢垂下眼,看着自己的手掌。指尖细微颤抖。
我……真的没被改过吗?
这个念头像寒水渗入心底,让她不敢再直视导演的眼睛。
她甚至不敢再确认自己的“恨”、“恐惧”、“动机”到底从何而来。
就在林卿沉思时,苏漠像刚从梦中醒来似的缓缓转头,看向导演。像是在仔细权衡什么。她沉默了一瞬,再次开口,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度,却带着某种刻意压制的清晰理智:
“……那三个人,很特别。”
她说这句话时,语气平静,没有了之前的愤懑与锋利,像是在陈述一个战略上的事实。
“如果不是为了杀他们,那就是为了看他们。”
导演脚步微顿,眉尾不动,嘴角却极轻地翘起一丝线条。
她没有正面回应,只是侧头,仿佛是在看雾中一座看不见的雕像,而后喃喃道:
“你变得安静了一点,这样挺好。”
苏漠垂下眼帘,没有再追问。
林卿站在她身后,看着苏漠的背影,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陌生感。
她忽然意识到,苏漠不止是被“修改”了性格,连她的思考路径也在某个维度上被悄悄改写了。她不再是那个动不动就要撕开秩序的极端主义者,而更像……一个合格的棋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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