希望城中央指挥室，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。
全息投影上，代表地底污秽根瘤的巨大深红色光斑，已经彻底消失。象征着净化光柱的翠绿色能量条，因失去了目标而缓缓回落。地层应力的恐怖峰值警报，也终于从刺目的鲜红转为代表稳定的淡绿。
物理层面的危机，似乎解除了。
然而，另外两条曲线，却如同冰冷的墓碑，刺痛着每个人的神经。
代表李瑾生命体征的曲线，早已在数分钟前拉成了一条毫无波动的直线，旁边标注着冰冷的“生命信号终止”。
代表新芽意识强度的银色光柱，在短暂跌至谷底后，并未如人们绝望中祈祷的那般回升，而是在代表“意识消散临界”的红色区域底部，维持着一丝微弱到几乎与背景噪音无异的……极其缓慢的、有规律的……脉冲波动？像是一颗即将耗尽能源的心脏，在黑暗中发出最后、最微弱的搏动。
“源核！新芽意识状态！精确分析！”陈锋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，他死死盯着那微弱的脉冲，仿佛那是溺水者眼中唯一的浮木。
“……分析……进行中……”源核的电子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计算负荷的滞重。“目标……意识……核心……能量……反应……低于……仪器……探测……阈值……99.98%……”
“但……检测到……微弱……周期性……生命……场……共鸣……脉冲……”
“脉冲……频率……与……行星……生命……网络……基础……脉动……存在……97.3%……同步率……”
“推测……目标……意识……并未……完全……消散……其……存在……形式……已……发生……根本性……转变……”
“当前……状态……类似……‘意识……残响’……或……‘意志……星火’……深度……融入……行星……生命……网络……底层……架构……成为……其……不可分割……的……一部分……”
意识残响？意志星火？融入网络底层？
指挥室里响起压抑的抽气声。这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。新芽……它死了吗？还是……以另一种形态“活”着？
“能恢复吗？能唤醒吗？”陈锋追问，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“……未知……”源核的回答冰冷而诚实。“该……状态……无……先例……可循……意识……主体性……是否……保留……无法……判定……”
“但……该……‘星火’……脉冲……正……微弱……但……稳定地……强化……行星……生命……网络……整体……活性……及……秩序……稳定性……增幅……约……0.00015%……并……持续……缓慢……提升……”
增幅网络活性？陈锋的目光猛地投向全息星图——那代表着生命穹顶覆盖范围的光膜，其边缘似乎……比之前凝实了极其细微的一丝？这个变化微乎其微，若非源核的数据支撑，肉眼根本无法察觉。
一丝微弱的、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，在陈锋冰冷的心底蔓延开来。不是胜利的喜悦，而是沉重的、带着巨大牺牲的……一线微光。
“生命之树研究所！茧室！李瑾博士……”他艰难地转向另一个通讯频道。
“代理舰长……”研究所那边传来一个带着哽咽的、强作镇定的研究员声音。“李瑾博士……她……生命体征……完全消失……生物甲壳……能量……彻底……沉寂……茧室……能量……反应……归零……”
尽管早有预料，但当冰冷的现实被再次确认，一股窒息般的悲痛还是扼住了陈锋的喉咙。他沉默了几秒，才嘶哑地开口：“……准备……最高规格的……静默仪轨。通知彭教授（彭夕的父亲）……和所有相关人员。”
命令下达，指挥室的气氛更加沉重。短暂的胜利带来的不是欢呼，而是牺牲的冰冷和未来的迷茫。
“工程组汇报！”陈锋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，声音恢复冷硬。
“报告代理舰长！根须巨树基座及周边地层加固完成！‘息壤苔’活性强化剂注入效果良好，结构暂时稳定！但……巨树顶端花苞……能量……反应……大幅……衰减……”工程师的声音带着忧虑。
“能源组？”
“‘星火号’备用核心……超载……极限……运行……超过……37分钟……核心……温度……临界！必须……立即……降载！否则……有……熔毁……风险！”
“立即降载！切换至常规能源通路！确保生命维持系统优先！”陈锋果断下令。战斗结束了，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损失。“医疗组，全力救治伤员。后勤组，评估全城受损情况，启动紧急预案。源核，持续监控地底那个……空间奇点状态，以及新芽……‘星火’脉冲！”
一条条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，希望城这台巨大的机器，在经历了巅峰的对撞后，带着满身伤痕和巨大的悲痛，开始艰难地转入灾后重建的轨道。
陈锋的目光再次落回全息投影上。代表着新芽的那微弱脉冲，依旧在红色区域的底部，缓慢而稳定地闪烁着。它太微弱了，微弱到随时可能被忽略，如同狂风暴雨后，深埋于灰烬之下，仅存的一点尚未冷却的余温。
星火……这就是你新的形态吗？陈锋在心中无声地问。以自身为薪柴，点燃了净化污秽的火焰，最终却化作了融入大地的星火余烬？这代价……太过沉重。
他抬起头，透过指挥室巨大的观察窗，望向远方那座依旧散发着微弱银辉的生命之树。在那巨树的根部深处，在冰冷的茧室中，一位母亲永远沉睡了。而在那无形的网络深处，她的孩子，或许也以另一种方式，永远地融入了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大地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重担，沉沉地压在了陈锋的肩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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