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合院的冬天,像一块冻硬的窝头,又冷又硌牙。煤核儿金贵,家家户户的炉子都烧得半死不活,呵气成霜的清晨,窗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,模糊了外面铅灰色的天。
后院西厢房的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,易中海的媳妇端着个豁口的粗瓷碗,缩着脖子,脚步又轻又快,像怕踩碎了地上的寒气。
碗里是半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棒子面粥,上面飘着两片腌萝卜。
“龙老太太,吃饭了。”易家媳妇的声音带着小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屋里光线昏暗,弥漫着一股陈腐的草药味和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。
炕上,龙夫人——不,现在整个四合院的人都叫她“龙老太太”了——裹着厚厚的旧棉被,只露出一张脸。
那张脸,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水分和精气神,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,皮肤松弛灰暗,眼珠浑浊,曾经刻薄锐利的眼神只剩下呆滞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。
她头上稀疏的白发勉强挽了个髻,更显得枯槁。
她费力地抬了抬眼皮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痰音,想抬手去接碗,那只枯瘦的手却抖得厉害,像秋风里最后一片叶子。
易家媳妇赶紧上前,把碗凑到她嘴边,用小勺一点点喂进去。粥顺着她松弛的嘴角流下一些,易家媳妇连忙用袖口擦了。
伺候完早饭,易家媳妇又端来一盆温水,拧了毛巾给龙老太太擦脸、擦手。
动作麻利,却没什么温情,更像是在完成一件不得不做的苦差事。龙老太太像个破败的木偶任人摆布,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,偶尔会死死盯住前院何雨昂那间小屋的方向,迸射出令人心悸的恨意。
“造孽啊…龙老太太这是咋了?前阵子还好好的,咋就突然老成这样了?”王婶在水龙头边洗着几根冻蔫了的白菜帮子,压低声音问旁边搓衣服的李家媳妇。
“谁知道呢?邪门得很!”李家媳妇朝后院努努嘴,声音压得更低,“听说是得罪了…不干净的东西!那天晚上打雷下雨,有人看见她屋里冒绿光,还听见她惨叫…第二天就瘫了!老得不成样子了!准是做了啥亏心事,让鬼神给收了!”
“啧啧啧…”王婶连连摇头,脸上是敬畏又带着点解气的复杂神色,“老天爷有眼啊!”
传言像寒风一样在胡同里流窜,越传越邪乎。龙老太太成了四合院一个活生生的“忌讳”,一个“得罪鬼神”的警示牌。
孩子们不敢靠近她屋门口,连最泼辣的婆娘议论她时都带着三分小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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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院东跨院的气氛却截然不同。何大清媳妇靠着炕头,怀里抱着个裹在旧棉袄里的小小襁褓。
她脸色还有些苍白,但精神头不错,正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。何大清蹲在炉子边,笨手笨脚地用铁丝捅着炉膛,想让那点可怜的煤核儿烧得更旺些。
炉子上坐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,里面温着一点稀薄的米汤。
“闺女,看爹给你把炉子弄旺点!”何大清咧着嘴,脸上是藏不住的傻笑。他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了点温热的米汤,凑到媳妇嘴边,“你也喝点,下奶。”
小婴儿睡得很香,脸蛋红扑扑的。这个在动荡岁月里降生的女娃,像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苗,给这间破败的小屋带来了难得的暖意和生机。
何大清觉得,外面天塌地陷都跟他没关系了,丰泽园的工钱又少又难拿,共和面越来越难以下咽,但只要看着媳妇和闺女,这日子,就还能熬下去。
他更卖力地捅着炉子,仿佛要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守护这点小小的温暖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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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机关,“梅花堂”。
何雨昂坐在他那间堆满文件的办公室角落。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、旧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合的浑浊气息。
窗外依旧是那条狭窄的弄堂,只是比夏天更显萧瑟。卖烤白薯的老头缩在墙角,破棉袄裹得紧紧的,铁皮桶里冒出的热气在寒风中显得那么单薄。
他面前的日文文件堆积如山。内容触目惊心:
* **《关于南方作战区域(马来亚、菲律宾)战损补充困难的报告》**:兵员损失率远超预期,本土补充兵员素质急剧下降,南洋湿热气候引发大规模疟疾、登革热等疾病,非战斗减员严重。“速胜”已成泡影,战线拉长,补给困难,士气低迷。
* **《国内物资配给状况及社会舆情简报(绝密)》**:城市粮食配给量再削减,黑市物价飞涨,多地爆发“索米暴动”;军工生产因缺乏特种钢材、橡胶、石油衍生品而陷入半停滞;民众反战厌战情绪蔓延,对“圣战”宣传信任度降至冰点。
* **《关于“特殊能量场”项目阶段性总结》**:承认北平“童魂怨念聚合体”因核心操控者(斋藤一郎等)意外死亡而陷入不稳定状态,暂时无法利用。但文件末尾用红笔标注:“‘暹罗渠道’已通,‘新种子’即将抵达,重启计划在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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