酉时将至,烟雨姑苏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中。栖梧苑坐落在城西一处僻静的河湾,粉墙黛瓦,飞檐翘角掩映在葱郁的林木间,清雅幽深,与喧嚣的市井隔绝开来。
穆之一行四人乘着小舟,沿着蜿蜒的水道抵达。阿月一袭水蓝色劲装,外罩轻纱,既不失江南风韵,又便于行动,腰间的软剑被巧妙地掩在衣袂之下。她紧跟在穆之身后半步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,如同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。慕婉儿素衣淡雅,气质沉静,小久则努力扮作一个好奇又规矩的小厮。
门楣上书“栖梧苑”三字,笔力遒劲。早有管事模样的人恭敬相迎,引着他们穿过精巧的回廊,绕过假山流水,来到一处临水的敞轩。轩内布置清雅,紫檀木桌椅,青瓷茶具,焚着淡淡的沉水香。窗外雨打芭蕉,更添几分静谧。
主人杨顾已等候在此。他换了一身更为家常的竹青色直裰,更显儒雅,见穆之等人到来,含笑起身相迎,姿态从容,毫无商贾浮华之气。
“孤先生,诸位,冒雨前来,杨某深感荣幸。快请入座。”杨顾笑容温煦,目光在穆之身上稍作停留,随即也礼貌地扫过阿月、慕婉儿和小久。在掠过阿月时,他眼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,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。
众人落座。侍女奉上刚沏好的“碧螺云尖”,茶香袅袅,沁人心脾。
“杨公子雅居清幽,实乃姑苏城中难得的净土。”穆之端起茶盏,浅啜一口,赞道,“好茶。”
“先生过誉了。”杨顾谦和一笑,“不过是闹中取静罢了。姑苏虽好,却也如这江南烟雨,看似温婉,内里未必平静。”他话锋看似随意,却意有所指。
阿月端坐一旁,看似安静品茶,实则全身感官都调动起来,留意着杨顾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。她注意到杨顾斟茶时手腕极其稳定,指尖圆润有力,显然是常年练武之人。当杨顾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她时,她立刻迎上,眼神清澈而带着审视,毫不退缩。杨顾微微一怔,随即回以更深的笑容,仿佛在赞赏她的坦率与锐利。
“哦?杨公子此言何意?”穆之放下茶盏,目光平静地看向杨顾。
杨顾不疾不徐地为自己续上茶,缓缓道:“譬如近日南濠街瑞锦祥那桩不幸之事。账房先生陆文远意外溺毙染缸,坊间却传言四起,说什么‘鬼丝索命’,闹得人心惶惶。丝绸行当,最忌沾染这等晦气之事。”他叹了口气,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。
穆之眼神微凝:“杨公子也听闻了此事?不知对这‘鬼丝’传言,有何见解?”
“见解谈不上。”杨顾轻轻摇头,“只是觉得蹊跷。陆文远此人,在下虽无深交,但也知他是个谨慎小心、精于算计的老账房,怎会轻易失足?至于‘鬼丝’…”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有些深邃,“姑苏丝绸行当水深,有些东西,并非表面看得那般光鲜。”
“杨公子似乎知道些什么?”阿月忍不住开口,声音清越,带着一丝探究的锋芒。她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灼灼地盯着杨顾。
杨顾看向阿月,对她的直接并不意外,反而露出欣赏之色:“这位姑娘好锐利的眼神。在下在姑苏经营多年,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一些,道听途说罢了。据说,确实有一种极其特殊的丝线,坚韧异常,色泽几近透明,行内人称其为‘鬼丝’。此物极其罕见,非顶尖工匠不能处理,且…似乎与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隐秘交易有关。”他点到即止,没有深入。
“隐秘交易?比如…贡品?”穆之的声音低沉,带着无形的压力,目光如炬,直视杨顾。
轩内气氛瞬间一凝。窗外雨声似乎也清晰了几分。
杨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,随即恢复自然,脸上笑容不变,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凝重。他沉默片刻,放下茶杯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低了几分:“孤先生果然非寻常客商。既然先生问起,杨某也不便虚言。贡品丝绸,乃皇家御用,规矩森严,损耗皆有定数。但…水至清则无鱼,其中若有人想上下其手,瞒天过海,所需的手段和遮掩,绝非小打小闹。这‘鬼丝’,或许便是其中一环关键之物,用于标记、传递,甚至…‘清理’。”
“清理?”慕婉儿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危险的词。
“正是。”杨顾点头,“据说,用此‘鬼丝’行事后,痕迹极难察觉,且…”他顿了顿,声音更沉,“此物似乎并非产自我中原之地,来历颇为神秘。其背后牵扯的,恐怕不止是姑苏一地。”
贡品亏空!神秘“鬼丝”!异域来源!杨顾短短几句话,透露的信息量巨大,且直指核心!这无疑印证了陆文远之死与账目问题的关联!
就在这时,杨顾似乎不经意地用指尖在茶杯边缘蘸了点茶水,然后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,飞快地勾勒出一个图案——一个扭曲的、如同蛛网般的标记!正是陆文远手中纸片残角上留下的那个!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