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堂,并非凡人想象中永恒的光明与祥和乐土。那是一个由纯粹光元素构筑的、秩序森严的国度。
高耸入云、闪耀着永恒圣辉的水晶尖塔是它的骨骼,流淌着液态光明的河流是它的血脉,无处不在、柔和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圣光是它的呼吸。
这里的一切都力求完美、纯净、对称。
每一片羽毛的弧度,每一道光线的折射,都遵循着刻入世界规则的几何美学。
而玲,从她破开光之茧、第一次展开稚嫩羽翼的那一刻起,就成了这个完美世界里最刺眼、最无法容忍的“瑕疵”。
她记得,当接引天使的目光落在她背后时,那温和的笑容是如何瞬间冻结、转为惊愕,最终化作一种冰冷的审视。
她记得,当她被带到分配给新生天使的“光之庭院”时,那些与她同期诞生的、拥有完美双翼的小天使们是如何停下嬉戏,用纯净却带着不解和排斥的目光,死死盯着她背后那一片孤零零的、努力扑扇的洁白羽翼,以及另一侧肩胛上那道狰狞的、如同枯萎树根般的浅金色疤痕。
“看!她只有一只翅膀!”
“好奇怪……好丑……”
“她是不完整的!是被光明厌弃的残次品!”
稚嫩的童音,说着最残忍的话语,像冰冷的针,扎进玲幼小懵懂的心灵。
欺凌,从她记事起就如影随形。
在教授基础飞行术的“云海回廊”上,当她一次次笨拙地、只能歪歪扭扭地低空滑行,甚至狼狈地摔落在柔软却冰冷的光云上时,周围总会响起毫不掩饰的嗤笑声。
“残废也想飞?”
“看她的样子,真滑稽!”
甚至有调皮的、已经能熟练飞行的小天使,会故意从她身边高速掠过,带起的气流让她本就难以保持平衡的身体摔得更狠。
在集体冥想、汲取光元素之力的“圣光穹顶”下,她的位置永远在最边缘,最靠近冰冷水晶墙壁的地方。
没有天使愿意靠近她,仿佛她身上带着某种会污染圣洁的瘟疫。偶尔有光元素精灵好奇地靠近她那只孤翼,也会被其他天使用眼神或无声的排斥驱散。
她能汲取到的光元素永远是最稀薄的,进步也是最缓慢的。负责教导的圣光导师看向她的目光,永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和……冷漠的放弃。
她的美丽,反而成了招致更多嫉恨的原罪。
月光般柔顺及腰的长发,精致得如同神亲手雕琢的五官,尤其是那双纯净得如同融化的白金色液体般的眼眸……
这一切,在那些排斥她的天使眼中,都成了“不配拥有”的讽刺。
“一个残次品,凭什么长这样?”
“看着就让人恶心!虚伪的美丽!”
她的头发会被偷偷剪掉一缕;她精心梳理的羽毛会被故意弄乱,沾上污迹;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看书时,会有“不小心”飞过的光球砸在她身上,带来一阵灼痛。
甚至有一次,在她独自前往偏僻的“静思花园”时,被几个嫉妒心极重的少女天使堵住。
她们撕扯她的衣服,用蕴含着微弱圣光之力的手指狠狠掐拧她裸露的皮肤,留下青紫的淤痕,一边恶毒地咒骂:
“残废!怪物!”
“滚出天堂!你不配待在这里!”
“你的存在就是对光明的亵渎!”
那只孤翼被她们用力撕扯,根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。玲蜷缩在地上,死死咬住嘴唇,不敢哭出声,白金色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和无助的恐惧。
她反抗不了,她的力量因为血脉的缺陷而孱弱不堪。
告状?是无用的。
圣殿的裁决者只会用冰冷而公式化的口吻说:“天使之间的小摩擦,需要自行调解。天堂崇尚和谐与自强。”
潜台词是:弱者没有申诉的权利,尤其是一个“不完美”的弱者。
长老们看向她的目光,则充满了审视和评估,仿佛在衡量一件有瑕疵的物品是否还有保留价值。最终总是摇摇头,叹息一声:“血脉缺陷,无可挽回。可惜了这副皮囊。”
长久的排挤、打压、无声的冷暴力,像冰冷的潮水,一点点侵蚀着玲的心灵。
她变得愈发沉默,愈发胆怯。
她习惯性地低着头,走路时紧贴着墙壁或回廊的阴影,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。
她不敢与任何天使对视,那双白金色的眼眸里,盛满了化不开的忧郁和深入骨髓的自卑。
她开始厌恶自己,厌恶自己这具“不完美”的身体,厌恶那只孤零零的翅膀,厌恶肩胛上那道时刻提醒她残缺的疤痕。
她觉得自己像天堂光辉下最丑陋的污点,一个多余的存在。
唯一能给她些许慰藉的,是天堂图书馆最偏僻角落里那些落满灰尘的、关于下界凡尘的古老卷轴。
在那些无人问津的书架间,她可以暂时躲避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。
她蜷缩在光元素凝聚的冰冷台阶上,借着窗外永恒不变的圣光,贪婪地阅读着那些描绘着四季更迭、山川河流、人间烟火、悲欢离合的文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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