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前议事厅,穹顶高阔,镶嵌的金箔在魔法水晶灯下反射着刺眼的光,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陈旧和压抑。长条形的黑曜石议事桌旁,坐着王国最有权势的一撮人。老国王阿尔弗雷德三世裹在厚重的天鹅绒王袍里,歪在宽大的王座上,浑浊的眼珠半睁半闭,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打着缓慢的节奏,仿佛随时会睡过去。
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。
“陛下!”一声尖锐的、带着哭腔的指控打破了沉寂。财政大臣莫里斯,一个干瘦得像风干橘子皮的老头,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,山羊胡子气得一抖一抖。他枯瘦的手指越过桌面,几乎要戳到对面沈弈的鼻梁骨,唾沫星子在灯光下清晰可见。
“无法无天!简直是无法无天!”莫里斯的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刺耳,他挥舞着一份薄薄的羊皮卷,如同挥舞着战旗,“鹰巢丘!那个鸟不拉屎的边境破落户!被册封为伯爵令才三个月!仅仅三个月啊,陛下!他们上报的商税总额——”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,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,才猛地吼出来,“——竟然超过了富庶的霍顿侯爵领全年的税收总和!”
议事厅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。几个贵族交换着震惊或幸灾乐祸的眼神。霍顿侯爵,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胖子,此刻脸色铁青,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着。
“这说明了什么?!”莫里斯的声音拔得更高,充满了义愤填膺,“这绝不是正常的商业繁荣!这是明目张胆的截留!是巧取豪夺!是藐视王权!视王国税法如无物!” 他转向老国王,深深弯下腰,声音带着哭腔,“陛下!此风绝不可长!必须严惩!以儆效尤!否则,国将不国啊!”
所有的目光,如同探照灯般,瞬间聚焦在长桌另一端那个安静的身影上。
沈弈穿着一身崭新的、剪裁合体的伯爵礼服,深蓝色的天鹅绒衬得他皮肤有些苍白。他安静地坐着,背脊挺直,脸上没有任何被指控的愤怒或惊慌,平静得甚至有些…漠然。仿佛莫里斯那番石破天惊的指控,对象是别人。
直到莫里斯唾沫横飞地吼完,整个议事厅重新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,只余下老国王手指敲打扶手的微弱“嗒…嗒…”声。
沈弈才缓缓抬起眼皮。他的目光甚至没有看莫里斯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老脸,而是直接越过他,落在了王座旁侍立的内廷总管身上。他微微抬手,动作从容不迫。
一卷厚厚的、边缘磨损的羊皮纸卷轴,被他从桌下拿出,递向总管。
“鹰巢丘伯爵领,自受封之日起,至昨日止,所有商税明细账目,一笔不漏,请陛下御览。” 他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。
总管恭敬地接过,小步快走呈到老国王面前。阿尔弗雷德三世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,慢悠悠地接过卷轴,枯瘦的手指有些颤抖地展开一角。
沈弈的声音再次响起,依旧平静:“另外,这是王国现行《商税法典》的完整抄本。” 他又拿出一卷稍小的羊皮纸,同样递给总管。“请陛下翻至第一百零七条。”
总管依言,在老国王面前小心翼翼地翻到指定位置。
沈弈的目光,终于转向了脸色已经开始发僵的莫里斯。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、近乎嘲讽的弧度。
“法典第一百零七条,明文规定:王国新拓之贵族领地,无论等级,自册封之日起,享有为期三年的商税全免权。” 他一字一顿,声音如同冰珠砸在玉盘上,清脆而冰冷。
“敢问莫里斯大人,” 沈弈身体微微前倾,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,牢牢锁定了财政大臣,“我鹰巢丘,依法免税。这‘截留王税’的罪名,从何而来?我截留的…是空气吗?”
“你…!” 莫里斯的脸瞬间由红转白,再由白转青,山羊胡子抖得像狂风中的枯草。他指着沈弈,嘴唇哆嗦着,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。法典条文白纸黑字,无可辩驳!他精心准备的发难,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!
议事厅里响起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,随即又迅速消失。
老国王浑浊的眼珠在沈弈那份记录着惊人贸易额、但确实一分税未缴的明细账册上停留了片刻,又扫过法典上那醒目的“免税三年”条款。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、如同老旧风箱般的“咕噜”声,将账册随手丢在一边,眼皮又重新耷拉了下去。
王座旁,阴影笼罩的软椅上,一直如同雕塑般静坐的摄政亲王奥托,指节在光滑的红木扶手上,轻轻叩击了一下。声音不大,却像重锤敲在几个心腹大臣的心头。
……
三天后。鹰巢丘。
初具规模的伯爵领地,像一颗镶嵌在边境荒原上的明珠。整齐的田垄延伸向远方,新建的民居排列有序,通往银辉城的主干道被拓宽夯实。但此刻,一股肃杀的气氛笼罩着领地核心——那座依托山崖、刚刚完成主体结构、散发着崭新石料气息的棱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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