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全屋的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,混杂着一股劣质烟草燃烧后的呛人气息和陈年灰尘的味道。唯一的光源是桌上那盏豆大的油灯,昏黄的光线在斑驳脱落的墙皮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。
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,莉娜像只受惊的狸猫,裹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破旧斗篷,带着一身夜露和淡淡的煤灰味钻了进来。她一把扯下兜帽,露出的小脸沾满黑灰,只有那双大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,里面盛满了愤怒和惊惶。
“头儿!完了!全完了!” 莉娜的声音带着哭腔,又急又快,像爆豆子一样,“工坊…工坊被他们拆成平地了!埃德蒙那个杂碎!带着城卫军还有他养的一群疯狗!见东西就砸!那些好不容易攒下的机器…全成了废铁!仓库…他们放了一把火!烧得那个亮啊…隔着两条街都看得见!索菲亚姐姐…”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,“…被商会元老会那几个老不死的‘请’去中央塔楼‘协助调查’了!说是软禁!门口杵着护卫,根本见不着人!”
砰!!!
一声沉闷的巨响!巴顿那砂锅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土坯墙上!本就摇摇欲坠的墙面簌簌落下大片灰尘和白灰。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,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,仅剩的独眼因为暴怒而布满血丝,死死盯着虚空,仿佛要隔空撕碎埃德蒙和那些城卫军。
“王八蛋!畜生!!” 巴顿的咆哮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,震得油灯火苗一阵乱颤,“老子…老子这就去劈了他们!剁碎了喂狗!”
“劈?拿什么劈?!你那把卷了刃的破斧头吗?!” 凯恩猛地站起来,一把按住巴顿那肌肉虬结、因为愤怒而不住颤抖的肩膀。他的脸色同样铁青,额角一道白天留下的擦伤还在隐隐渗血,眼神却比巴顿冷静得多,里面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忧虑。“城卫军披甲持矛!埃德蒙的打手最少三四十号!还有那些…那些藏在影子里的狼崽子!” 他猛地转头看向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弈,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:“头儿!你得拿个主意!再待下去,等天一亮,这耗子洞都得被他们翻出来!”
昏黄的灯光下,沈弈背对着众人,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凳上。他的身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、凝滞的阴影。他没有回头,也没有回应巴顿的怒吼和凯恩的质问。他只是低着头,专注地、一遍又一遍地用一块干净的软布,擦拭着手中那枚来自夜枭的、冰冷沉重的金属片——齿轮之心的凭证。
金属片表面光滑,没有任何纹路,只有那简化到极致的齿轮徽记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。布片擦过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。突然,沈弈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。他的指尖清晰地感受到,那冰冷的金属片内部,传来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又无比清晰的…震动!像是某种沉睡的机械心脏开始了第一次搏动。
就在这时,莉娜像是想起了什么,慌忙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、边缘都卷起来的纸条,颤抖着递给沈弈:“还…还有这个!是…是索菲亚姐姐在被带走前,偷偷塞给老约翰,老约翰又冒险找到我…说是…说是从北边来的…加急密信!”
沈弈终于缓缓转过身。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半张脸,下巴绷得紧紧的,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。他没看莉娜递来的纸条,目光先是在巴顿和凯恩愤怒而焦灼的脸上扫过,最后落在那张皱巴巴的纸上。他伸出手,接过纸条,动作很稳。
纸条展开。上面是用一种极其潦草、仿佛在剧烈颠簸中写下的密码文字。沈弈的瞳孔深处,淡蓝色的数据流无声滑过,瞬间完成了破译。冰冷的字句如同淬毒的匕首,狠狠扎入他的意识:
**[北境铁岩堡。奥托资敌(血爪兽人)。嫁祸林顿伯爵(王储派)。假旗行动。我袭祭坛,阻其唤兽,生死勿念。]**
**[银辉已成死地!奥托爪牙…血狼…必至!速离!勿迟疑!]**
**[——罗兰]**
每一个字都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!北境的惊天阴谋!罗兰孤注一掷的决死行动!还有那冰冷的警告——血狼必至!银辉已成死地!
纸条在沈弈的指间停顿了不到一秒。下一刻,他五指猛地收拢!坚韧的纸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瞬间被恐怖的力量碾磨、揉碎!化作一撮细碎的纸屑,如同灰烬般从他指缝间簌簌飘落。
安全屋内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噼啪微响,和巴顿粗重压抑的喘息。
沈弈抬起头,目光如同出鞘的寒冰,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——愤怒的巴顿,焦灼的凯恩,惊惶的莉娜,还有角落里抱着短弓、翠绿眼眸中燃烧着冰冷怒火的艾莉娅。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、不容置疑的决断,在死寂的空气中炸响:
“走!”
他猛地站起身,破旧的木凳被带倒在地,发出刺耳的声响。
“收拾必要的东西!食物!水!武器!伤药!” 沈弈语速极快,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无比,“莉娜,去找老约翰!让他按‘鼹鼠’方案准备!天亮前,西城门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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