橡木村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,沉甸甸地压在村中空地那片不大的晒场上。铁匠巴顿那身虬结的肌肉绷得死紧,黝黑的脸膛因为暴怒涨成了猪肝色,他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攥着那柄分量惊人的打铁锤,粗糙的锤柄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火星味,喷在对面哈里森那张愁苦的脸上。
“哈里森!”巴顿的咆哮如同炸雷,震得旁边晾衣绳上几件破旧麻衣簌簌发抖,“老子炉子里的火快熄了!就等着你那把‘星火花’淬出好钢!三天!整整三天!你拿什么搪塞我?一堆喂牲口的烂草根吗?”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哈里森脸上,他手中的铁锤重重顿在泥地上,砸出一个浅坑,尘土飞扬。
药农哈里森缩着脖子,像一株被狂风蹂躏过的蔫草。他死死抱着怀里那个半空的破旧藤筐,筐底可怜巴巴地躺着几株叶片发黄、无精打采的低阶药草,与他承诺给巴顿的、那种叶片边缘带着奇异银线的“星火花”相去甚远。他的声音细弱蚊蚋,带着浓重的哭腔:“巴顿大哥…真不是我不给…那群该死的畜生啊!”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全是绝望和愤恨,“它们夜里闯进我的药田,啃的啃,踩的踩!我半年的心血…全毁了啊!我拿什么给你?拿我的命吗?”最后一句,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,干瘦的手指深深掐进藤筐边缘。
两人之间,那点可怜的“星火花”药草散落在地上,叶片在尘土里蜷曲着,成了这场冲突最无言的祭品。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,窃窃私语汇成一片嗡嗡的低响,夹杂着叹息和摇头。有人同情哈里森的遭遇,但更多人脸上写满忧虑——没了巴顿的好农具,地怎么种?村子靠什么活?
空气里的火药味浓得几乎一点就炸。
就在这时,一个略显清瘦的身影拨开外围的人群,平静地走了进来。是沈弈。他脸上没有村民们的焦虑或愤怒,只有一种近乎审视的冷静,目光飞快地在狂怒的巴顿、绝望的哈里森以及地上那点狼藉的药草碎片上扫过。纷乱嘈杂的争吵声浪似乎在他周围自动减弱了几分。
“巴顿大叔,”沈弈的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嗡嗡的议论声,像一盆冰水浇在即将失控的火头上,“炉火要熄了?”
巴顿猛地扭过头,布满血丝的牛眼瞪向沈弈,鼻孔里喷着粗气:“废话!没‘星火花’淬火,老子打出来的就是一堆废铁!怎么?你小子也要来教训我?”铁锤示威似的又往地上顿了一下。
沈弈没理会那咄咄逼人的气势,视线转向哈里森,语气依旧平稳:“哈里森大哥,药田…是被那群夜里活动的畜生毁了?”
哈里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拼命点头,带着哭腔控诉:“是!就是那群该死的狼!它们…它们简直是魔鬼!我的田…呜呜…”
沈弈微微颔首,目光再次回到巴顿身上,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表象,直指核心。他缓缓开口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清晰地送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:
“狼群毁了哈里森的药田,他拿不出你需要的‘星火花’。”
第一句话,是冰冷的现状陈述,剥开了所有情绪的外衣。
巴顿的怒容僵了一下,攥着锤柄的手指无意识地松了半分。
沈弈的视线扫过周围忧心忡忡的村民,最后落回巴顿脸上:“巴顿大叔没了淬火的药草,你的铁锤,就砸不出能让大家种好地的火星。”
第二句话,点明了利益链断裂的后果,将个人冲突与整个村子的生计捆绑在了一起。
巴顿脸上的怒意明显一滞,张了张嘴,却没发出声音。围观的村民中,几个老农的眉头锁得更紧了,不安地交换着眼色。
沈弈向前踏了一小步,从怀里掏出一卷粗糙的树皮纸。他当着所有人的面,唰啦一下展开。纸上用炭条清晰地画着一些结构图,标注着尺寸和说明,正是他之前对付狼群时构思并经过实战检验的几种简易陷阱——深坑、触发式尖桩排、带诱饵的强力绊索。
“驱赶、困住那些畜生的法子,图纸在这里。”沈弈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“村里人出把力气,按图索骥,帮哈里森大哥把剩下的药田护起来!巴顿大叔,”他目光炯炯地看向铁匠,“用你的手艺,帮村里把那些快散架的农具、篱笆桩子都修整利索!这买卖——成不成?”
第三句话,是解决问题的方案,一个将所有矛盾方都纳入其中、各取所需的双赢链条!
死寂。
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晒场。
巴顿脸上的肌肉抽搐着,看看沈弈,又看看他手中那张画着奇怪图形的树皮纸,再看看地上那几片蔫巴巴的药草叶子,最后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紧张又带着期盼的村民的脸。那柄沉重的铁锤,终于被他慢慢放低,粗壮的手臂垂了下来。
哈里森停止了抽噎,呆滞地看着沈弈,又看看巴顿,再看看那张图纸,绝望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一丝微弱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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