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岁的她褪去了少时的刁蛮,多了分沉稳。
李忠贤恍若未闻。
他缓缓地,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,布满皱纹和老茧、曾无数次翻阅案卷、执笔批注、也曾亲手扶起过无数贫弱的手,微微颤抖着,伸向地上那柄冰冷的长剑。
“娘呀…”佟湘玉低声嘀咕,下意识想阻拦,被旁边的郭芙蓉轻轻拉了一把衣袖。
这位昔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侠,此刻看着老人的背影,也莫名地放轻了呼吸。
李忠贤的手指终于触到了冰凉的剑柄。
他停顿了一瞬,像是在感受那份沉重。
然后,出乎所有人意料,他没有再次举起象征“替天行道”的权柄。
他握着剑,一步一步,如同趟过岁月厚重的尘埃,无比郑重地,走到了刚才那个吼着“惊涛骇浪掌”、此刻正被姐姐吕青柠拉着、鼓着小脸还一脸懵懂不知天高地厚的吕青橙面前。
九岁的小女孩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老爷爷和他手里那吓人的大剑,大眼睛眨巴眨巴,小手下意识拽紧了姐姐的衣角。
李忠贤蹲下身,高度与小女娃平齐。
他把剑横捧在手上,那动作虔诚得如同奉献某种圣物。
他那双饱经世故、曾洞悉无数阴暗却始终锐利如鹰的眼眸,此刻褪去了所有的愤怒、偏执和冰冷,唯余一种深沉的、仿佛能容纳所有污秽与痛苦的疲惫,凝视着吕青橙天真清澈的眸子。
他的声音低沉沙哑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,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他的心力:“孩子…世道浇漓,人心不古…这柄剑,砍得掉高悬的权贵首级,却断不尽那满朝弥漫、落地生根的污浊贪婪…”
他长长地、缓缓地吸了一口气,像是在汲取最后的勇气。
双手微微前送,将那承载着无上权威、也染着历史血色的冰冷利刃,轻轻递向吕青橙。
“它…太沉了。”
“锋刃寒光,能劈开枷锁,却也易伤无辜,更易令执剑者…忘却本心…”
李忠贤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,他的目光越过小小的吕青橙,仿佛穿透了同福客栈的屋顶,投向一个广阔、混沌、充满腐朽与挣扎的天下,“这世间啊…或许…更需要…”
他的目光又落回小女娃稚嫩的脸庞上,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极致的温柔与近乎悲悯的希冀,清晰地将最后一个词送进在场每个人的耳中:“…戒尺。”
戒尺!
这两个字如同惊雷,轰然炸响在寂静的大堂!
它轻盈得没有一丝寒光,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,狠狠撼动着在场每一个人内心深处最顽固的认知!
佟湘玉瞪大了眼睛,账本“啪嗒”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。
郭芙蓉倒吸一口冷气,下意识捂住了嘴。
吕秀才的眼镜滑到了鼻尖,也忘了扶。
白展堂抱着被点了穴僵住、但显然听懂了什么而小脸有些苍白的白敬琪,神色复杂。
阿楚下意识捂住了手机麦克风口,晏辰则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。
【戒…戒尺????我听到了什么??】
【卧槽!海瑞悟了?!(划掉)李大人顿悟???】
【尚方宝剑换戒尺???这波思想境界超神了!!!】
【从杀伐果决到教书育人?这转折把我CPU干烧了!】
【泪目了家人们!这才是真正的青天!真正的‘心学’(王阳明狂喜)!】
【教育兴邦…从九岁女娃开始?(笑中带泪)】
【虽然但是…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子道理…】
就在所有人都为这石破天惊的话语和举动怔住时,吕青橙的反应却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。
她那双如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眼前捧着剑的老人,完全没听懂那些沉重的话语,目光却被老爷爷那双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牢牢吸引。
忽然,她小眉毛一皱,小嘴一瘪,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哭腔指着老人身后,清脆的声音划破寂静:“老爷爷骗人!您说要戒尺…您身后的剑尖尖都要碰到青橙的小裙子啦!冰冰凉凉的!吓死人啦!爷爷您个大骗子!”
众人目光瞬间聚焦!
果然,李忠贤因情绪激荡微微颤抖,递出长剑时角度略有偏移,那未曾开刃却依旧锋利的剑尖末端,已不知不觉几乎抵在了吕青橙小棉布裙的裙边上!
那冰冷的距离,几乎触手可及!
“哎呀呀!罪过罪过!”佟湘玉吓得魂飞魄散,尖叫着就想扑过去拽开小丫头。
“不可轻动!”莫小贝急喝一声,内力流转,随时准备飞身救援!
铁蛋体内的危险评估系统瞬间飙红,眼中红光一闪,庞大的身躯就要启动!
李忠贤却比所有人都快!
他眼中刚刚流露出的那丝温和与悲悯如同遇到烈火的薄冰瞬间碎裂,被更深的惊惧和难以言喻的巨大悔恨所取代!
“老夫……!!!”一声惊惶的悲鸣从这位一生刚强从不认错的老人喉中挤出!
完全是出自本能的、超越了他反应极限的动作——在众人惊呼扑来的瞬间,他竟不是把剑扔开,而是猛地用自己那把曾执掌过无数生杀、此刻却成了“凶器”的尚方宝剑那未开锋但沉重坚实的剑脊,拼尽全身力气往地面——轰!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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