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栈大堂午后特有的懒散被一阵古怪的蹄声踏碎了。
空气里仿佛挤进了某种笨拙又带着点委屈的沉闷回响,“嘚、嘚、嘚”,一声沉过一声,带着不和谐的节奏,由远及近。
门楣的影子被一个硕大的、毛茸茸的身影挤占。
那是一头驴。
绝非寻常农家院里的灰驴,它毛色是近乎夜空的靛蓝,在午后斜射的阳光里泛着奇异光滑的缎子光泽,只有四蹄踏雪般洁白。
脖子出奇地长,一颗巨大的驴头微微低垂,水汪汪的眼睛里盛满了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人性化的、沉甸甸的愁绪。
它背上没有鞍鞯,倒是挎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破旧竹篮,篮子底部垫着干草,上面铺了一层水灵灵的嫩杨柳枝。
驴身上穿着件极不合身的、洗得泛旧的唐朝圆领袍,袍子的下摆几乎拖到地上,随着它的步子一掀一掀。
白展堂正翘着腿擦他的宝贝左轮,枪管油亮得晃眼,听见蹄声抬眼一瞥。
“诶呦我滴个娘咧?”手里的油布“啪嗒”掉在桌上,眼睛瞪得溜圆。
邢育森刚抿了口茶,嘴里的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。
“噗”一声全喷了出来,溅了旁边燕小六一脸,他手忙脚乱地擦着脸上的水珠,嗓子眼儿里发出一串模糊的音调:“咳!咳咳!亲娘咧!这是个…啥活宝啊?这影响仕途…不,影响消化啊!”
那头蓝驴径直走到大堂中间,极其人性化地用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环视了一圈目瞪口呆的众人。
它的喉咙里发出一种低沉而富有韵律的“嗯昂——嗯昂——”,音调七拐八绕,听着莫名耳熟,竟然隐约像是带着蜀地方言的腔调。
长脖子一拱,背上那只沉甸甸的竹篮被它巧妙地抖了下来,落在地上,没发出多大声音。
接着,它就在众人聚焦的目光里,后腿弯曲,以极不雅观的姿势,像一袋沉重的麦子似的,“噗通”重重地坐了下去,震得地板似乎都颤了颤。
硕大的驴头耷拉着,对着那篮散发着青草微苦气息的嫩柳枝打了个响亮的喷嚏,一股更浓郁的苦涩气味弥漫开来。
“额滴神呀上帝以及老天爷呀!”佟湘玉摇着团扇的手停在半空,声音都拐了弯。
“这…这是来砸场子的还是来化斋的呀?驴祖宗,你倒是开开金口说个话呗?”她试探着上前一步,离那竹篮子近了点。
阿楚和晏辰刚调试好全息投影仪,光屏唰地在半空展开。
阿楚好奇地凑近那头蓝驴,鼻翼翕动:“咦?晏辰,它这篮子里的柳枝味儿好怪,带着点...焦糊的苦气?不像新鲜叶子啊。”
晏辰也皱着眉头嗅了嗅,刚想分析,就被一个极其夸张的声音打断。
“报告家主!发现高能量有机体!”铁蛋那闪着蓝光的电子眼对着蓝驴上下左右一通高速扫描,屏幕上数据瀑布般流淌。
他那金属骨架构成的胸膛猛地一拍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响亮的撞击声,随后他抑扬顿挫,像个刚发现新大陆的蹩脚吟游诗人般吼道:“物种识别:‘黔之穷鸡’!危险程度...未知!建议立刻捕获研究其‘技穷’形态下的应激反应!”
声音洪亮得能震下房梁上的灰。
“噗——!哈哈哈哈哈!”郭芙蓉第一个憋不住,笑得弯了腰,手里的抹布差点砸在白敬琪脑袋上。
“铁蛋!你脑袋瓜又进水了?那是驴!不是鸡!你听说过穷得叮当响的鸡长这样?还穿袍子?”她笑得直捶吕秀才的后背。
吕秀才刚扶稳被郭芙蓉捶歪的眼镜,闻言也是一脸懵逼:“子…子确实曰过‘君子不器’,可…可没说过驴是鸡啊!”
“这非驴非马…呃…非鸡,当真是‘名不正则言不顺’啊!”
傻妞在旁边捂住嘴,肩膀一耸一耸,笑得像只偷了油的小耗子,银铃似的笑声清脆极了。
她好不容易止住笑,走到铁蛋身边,温柔(但带着憋不住的笑意)地拍拍他光滑的金属肩膀:“笨蛋蛋蛋,是‘黔之驴’,来自一篇唐朝的古文《黔驴技穷》,不是‘穷鸡’,数据库语音包是不是该更新了?柳宗元柳先生写的。”
铁蛋呆住了,扫描的蓝光凝固在驴屁股上,电子眼瞬间切换成迷茫的黄色小点,滴溜溜乱转。
“柳…柳先生?唐朝?驴…驴…?”他那电子音调陡地拔高了一个八度,充满了挫败感。
“数据库连接…加载失败…检索关键词:唐朝、柳宗元、会坐着的驴…搜索中…”
他彻底宕机了,原地转起了小圈圈,像个高科技陀螺。
全息投影的光屏已经稳定地悬浮在驴子旁边,直播间瞬间涌入大批观众。
虚拟弹幕顿时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,几乎要把整个光屏撑爆,五光十色,全是带着惊叹号的震惊体:
【天!活的!会穿衣服的驴!】
【这不是柳宗元书里那只被老虎吃了的傻驴子吗?!】
【历史课本诈尸了!】
【求问它是不是真只会尥蹶子那招?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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