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栈的木门吱呀一声，被一只沾满灰尘、指节粗大的手推开。
一个身影挨着门框溜了进来。
来人顶着个锃光瓦亮的脑壳，上面胡乱粘着几撮稀疏焦黄的毛发，活像被火燎过的干草。
他那件灰扑扑的僧袍皱巴巴的，沾满了不知是泥巴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污渍，好几处还开了线。
一张脸更是堪称惨不忍睹——五官都快皱成一团，那标志性的雷公嘴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。
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长途跋涉后的狼狈和说不出的委屈劲儿。
他拖拖拉拉地蹭到柜台前，连眼皮都没力气掀开似的，瓮声瓮气地：“掌柜的行行好……讨口清水润润嗓子，俺这嗓子……咳，比俺当年炼丹炉里的炉灰还干巴……”
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石头在摩擦。
“额滴神啊上帝以及老天爷呀！”佟湘玉的惊叹几乎是脱口而出，那调子尖得能钻透屋顶。
她手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的动作骤然停了，一双凤眼睁得溜圆，上下打量着这泥地里滚过一样的怪和尚，脸上瞬间涌起万分的同情，“咋就凄惶成这个样子了哩？快快快，大嘴！盛碗温水来，要温的啊！再打盆干净水让这位大师傅擦把脸！”
郭芙蓉正靠在柜台边嗑瓜子儿，闲闲地瞄了一眼阿楚举着的那个小巧的直播杆——悬浮在空中的全息屏幕上，五颜六色的方块字正如决堤的洪水般疯狂往上涌，速度快得几乎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影。
她噗嗤一声，嘴里的瓜子皮飞出去老远。
吕青柠手里捧着她的宝贝iPad，头都没抬一下，只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，眼睛黏在番茄免费小说的页面上，嘴里模仿着她爹的口吻：“子曾经曰过，形象虽狼狈，施舍应有度。”
【亲娘咧！这猴毛……再秃俺也认得出来！】
【猴哥？？？？？您老的筋斗云是欠费停机了吗？？？】
【惊了！斗战胜佛改行苦行僧？这造型师扣钱！】
【猴哥！我是你花果山的猴儿啊！看我看我！】
【不是……这背景是七侠镇同福客栈？次元壁被猴哥一棒子干碎了啊喂！】
密密麻麻的弹幕几乎塞满了屏幕的每个空隙。
郭芙蓉笑得更放肆了，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，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和尚脑袋上顽强的几根毛，若有所思：“这位……大师傅，看着有些…眼缘？”
白展堂原本正捏着颗瓜子准备塞进嘴里，那动作猛地僵在半空，像是被人兜头浇了盆冰水，透心凉。
瓜子“吧嗒”掉在柜台上。
他倒抽一口冷气，嘴张得能塞下个咸鸭蛋，眼珠子几乎要瞪脱眶：“不……不可能！我的亲娘耶！孙……孙大圣？！”
恰在此时，李大嘴端着碗温水匆匆从后堂跑出来，闻言手一抖，碗里的水洒出来小半碗：“啥？！弼马温？！”
吓得他舌头都打了结。
那“和尚”猛地抬起头，眼中那点浑浊困顿瞬间被一股被揭穿老底的羞恼和委屈冲散，金光一闪而逝。
他一把将李大嘴递过来的水碗抢过去，也不怕烫，咕咚咕咚几口灌了个底朝天，碗“哐啷”一声重重掼在柜台上，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他那张皱巴巴的脸更是垮得不成样子，雷公嘴都撅起来了：“弼个屁的温！老孙俺现在是真倒霉催到家了！”
他捶胸顿足，仿佛有满腔不忿无处发泄，“俺老孙几时受过这等腌臜气！不就是见如今凡间爱搞那什么直播，俺老孙也掏钱弄了个高级账号寻思着拉近点距离，让俺的那些善男信女们都认认他们供的是个啥佛相嘛！”
“好家伙，天庭那帮子吃闲饭的，硬说俺搞封建迷信宣传！哐当一下，把俺那抖音号给俺封了！一！条！都！不！给！留！”
“人间香火眼看就要断了线，俺堂堂斗战胜佛，连个打赏的蟠桃都要没了啊！可愁死俺了！”
他说着说着，竟真的眼圈有点发红，拿那宽大的破袖子使劲擦了擦眼角，动作竟显出几分可怜来。
佟湘玉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，莫小贝从楼梯扶手上探出半个身子，惊得下巴都快掉了。
燕小六刚把唢呐凑到嘴边，猛地一吸气差点没把自己呛死：“咳！咳咳咳！替……替俺照顾好……”
话没喊完又被咳嗽打断了。
【噗哈哈哈哈！天庭反诈中心666！大圣落网！】
【震惊！最大封建迷信头子遭铁拳！】
【完了完了，以后没有猴哥保佑我考试及格了！】
【佛祖不管吗？告他去！劳动仲裁！】
【重点歪——天庭刷抖音？！南天门信号塔建的啥牌子的？】
吕青柠听到“妖盒”、“直播”这几个词，刷小说的手指终于停住。
她狐疑地看了看自己怀里的iPad，又抬眼看看那和尚，不确定地插了句：“你那个……被封的‘妖盒’，是不是……长这样？”
她把自己的平板屏幕朝和尚亮了亮。
孙悟空一看那熟悉的屏幕边框，眼睛都直了，一个箭步冲过来，差点把柜台掀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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