边望闻言转过脸,目光直直盯着萧离的侧脸。这人比上次相见时分明消瘦了不少,下颌线愈发锋利,颧骨也微微凸起,却仍挂着那副惯常的冷傲神色,叫人看不出半点端倪。
"伤的重?"边望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。
萧离捧着热汤喝了一口,汤面上飘着几片干菜叶。他神色不变,淡淡道:"无碍。"
“哪里是无碍,你明明。”阿鹤刚出口却见萧离目光如刀般扫来,那眼神里的警告让阿鹤刚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。篝火噼啪作响,映得萧离侧脸明暗不定。
边望伸手捞过落在萧离身侧的酒壶,仰头就是一通猛灌。颈部崩出优美的线条,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。
"将军!"流云见状,温声劝阻道,语调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,"这酒烈得很,少喝一些吧。"
夜风掠过火堆,带起几星未烬的炭灰。边望放下酒壶,喉间发出一声低笑,他抹了把唇角,酒气混着夜风扑面而来,却只是摆摆手:"无碍。"
夜里的风声像刀子般呼啸,裹挟着碎石子狠狠砸在门板上,发出噼啪的声响。边望裹紧身上的毯子,却仍隔着土墙,清晰地听到了隔壁萧离那刻意压抑的咳嗽声。
一声,又一声,像是钝刀在刮擦着木板,每咳一下都带着压抑的痛楚。那声音本该被淹没在风声里,可边望偏偏听得真切。
边望猛地攥紧了拳头,指节泛白,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。他盯着土墙,眼中暗流涌动,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般憋闷。
隔壁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,像是刻意放轻了又压抑不住的急促。随后是几声含混的嘟囔,伴随着"吱呀"一声开门响。
正溜到墙角小解的阿鹤浑身一颤,手指刚解开裤子,冷不丁肩头被人重重一拍。他"嗷"地一声惊叫,差点把手里那点热乎气都吓没了,连忙转身,正对上边望那张写满无奈的脸。
月光下,边望无奈的看着自己裤腿上的水渍,嘴角抽了抽:"还梅花卫呢,就这点胆子?"
阿鹤苦着脸,耷拉着脑袋抱怨道:“边大哥,哪有在人家尿尿的时候吓人的,我以后要是不举了,可就怪你了。”
边望使劲拍了拍他的脑袋:“屁大个小孩,说什么荤话。快点尿,我有事问你。”说完便转过了身子,避开了几步。
“什么事?”阿鹤一边提裤子,一边凑到了边望身边。
“萧离到底伤的如何?”边望用充满压迫感的目光紧紧盯着阿鹤,“说实话,我好让木谷主为他开方子。”
阿鹤左右望了望,见四下无人方才凑近边望身边低声说道:“令主被西戎公主擒了,那公主可不是个东西了,将令主打的浑身都是伤。”阿鹤到底是个少年人,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,满眼都是愤恨的神色。
“令主身上全是伤。”他比划着:“不是战场上的伤,你懂吧,就是受了刑那种,还在令主背上用刀刻字,我当时恨不得剥了那娘们的皮,却被令主拦了下来,还将人给放走了。”
“你都不知道,令主起了高热,昏迷了整整五天才醒过来,醒来便带着我们跑肃州来了,所以伤才一直没有好利索。”阿鹤一边留意着自己屋子里的动静,一边捂着嘴告状。
边望心中恰似惊涛骇浪般翻涌不息。阿依古丽分明就是救走萧离之人,如此说来,伤害萧离的罪魁祸首定是多铎无疑。犹记得那日,多铎右眼竟被人硬生生地剜去,鲜血汩汩流淌,下身更是伤得红肿不堪,惨状令人触目惊心。
可这难道会是萧离所为?萧离不过是个阶下囚,手无缚鸡之力,又怎会有如此能耐,将一军主帅伤得这般凄惨?倘若真是他所为,那他自己又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?怕是早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。
而自己当时笃信的是 ,多铎既然敢拿萧离交换求诊,并不会过分的伤害他。边望狠狠的握紧了拳头,刚刚在篝火旁,他侧脸望着萧离,视线不经意间扫过,隐约瞧见他右眼下有一道新添的疤痕。
那道疤自眼角蜿蜒至眼尾,细长细长的,像是一条蛰伏在肌肤上的黑色细蛇。奇怪的是,它并不深,只是浅浅地嵌在皮肤里,仿佛只是轻轻挨了一下。若不细看,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。可就是这道看似浅淡的疤痕,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,就好像是有人拿着刀,带着几分轻佻与狎昵,故意轻轻划过,在他脸上留下这道带着几分暧昧意味的痕迹。
边望猛地打了个寒战,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。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萧离的模样——赤裸的、倔强的、他的萧离,古铜色的肌肤上布满淤青与伤痕,却依然挺直着脊梁,倔强地扬着下巴。
那双总是没有多少表情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,默默的低垂着。那双薄薄的嘴唇上满是血迹,却从未求饶。
那道浅浅的疤痕在眼前晃动,像是一把刀,狠狠剜进边望的心里。
他的双眸慢慢的泛出淡金色的光芒,慢慢的拼凑出那日的真相。萧离重伤了多铎,军医束手无策,游千鹤提议用放回萧离为条件来换木苍梧的诊治,但实际上是想试探自己的态度,若当时,他们给他的当真是一个被伤害的奄奄一息的萧离。边望指尖发颤,眼前不断闪现萧离重伤垂死的模样——血污满身,气息奄奄。若真如此,他必会不顾一切斩杀多铎,哪怕瞬间被万箭穿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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